他話沒說完便被石頭打斷：“夠了，你不必再說，我會同你們一道回京，不過不是因為你們勸服了我，而是我自己想通了。”他環視一圈兩人，“我連自己都保不住，當他們來的時候我便知道我未來的命運會是如何，……我想求你們幫我個忙，我之後若是不能再回來看初初，”

他站了起來，對着莫如許深深鞠了一躬，慎重道：“能否麻煩莫小姐，代我按時來給她送上一壺酒？她喜酒，若我之後再不能來，除了你們，我想無人會在意她。”

“石頭，你這是幹甚！”莫如許慌忙站起身，幾步過去就要攙扶石頭，石頭直起身，對她道：“我本以為這輩子都能同那人無半點關系，沒成想瞞來瞞去還是暴露了。”

他似是不忍，後退幾步離開莫如許的攙扶，臉偏向一邊，“初初她因我而死，如今我不想她再因我不得安息。”

此話出口，讓莫如許猛地一驚，“你說什麼呢，初初的死怎可能同你有關系。”她有些哭笑不得，隻是心中卻隐隐不安。

石頭苦笑出聲：“我本以為她的死亡的确同我無關，可是如今我突然想明白了，陛下要找我是皇貴妃等人不能允許的，既貴妃不允，那顧家便會全身阻攔，……其實在初初出事之前，皇帝便找上了我，但我那時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以為隻要我拒絕，一切都會維持不變，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進展成這樣，……她也因我而死。”

“石頭，你在說什麼……”莫如許皺眉。

“所以……你之前都是裝的？”段千歡突然出聲。

石頭一愣，看向他，抿唇又重新低下頭，繼而搖頭，“是，也不是。”他在白初初面前的确感到放松，她雖然脾氣很壞，還一堆破毛病，常常欺負他，但他還是覺得她好，他喜歡同白初初站在一塊兒。

他想一輩子和白初初在一起，他們之前約定好等到時機成熟便一起離京，他也滿懷期待，但天不遂人願，一切都變了，他到底沒有能力去抓住屬于自己的幸福。

石頭唯一犯的錯便是沒有深究白初初的過去，從而不知道白初初背後的人竟是顧家，繼而害死了她，若他知道，若他知道……他能如何，他又能如何？他什麼也做不了。

如今說個真心話也要避開外面那群人，生怕一不小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罷了，一切都過去了，好在你們的确被皇上叫來，讓我能夠将初初托付給你們，否則我還真不能安心離開。”石頭終于露出了今日相見的第一個微笑。

石頭若真的被皇帝認為孩子，那他便成了皇族，一個皇族是不能同白初初這樣的人有關聯，換句話說，若他今日入了皇城，從此以後，石頭将不複存在，重新出現在大衆眼中将是一個身上毫無污點的大周皇子。

莫如許後知後覺，明白了石頭的擔憂，心中感到一陣悲哀，這種悲哀不僅是為石頭，也是為了自己，她也不能做出什麼來。

莫如許看着石頭，緩緩做出了承諾：“你放心，隻要我還在世，我便會一直記得我們今日的約定。”

石頭聽了莫如許的話這才真的放松下來，輕籲出口氣，低首又對兩人行了個禮，“……那便多謝，石頭一生難忘。”

他所要面對的絕不僅是榮華富貴，擺在他面前将還有連綿不斷的排斥與陷害，身在囚籠裡，難得清閑日。

他為白初初掙得一個墳墓存在的機會，其餘的，他便不能再插手，隻能托付給莫如許。

莫如許透過這小小一角便瞥到這大周王朝隐藏在平靜之下的波濤駭浪，她以為的平和從不存在，無論在哪裡，哪怕是大周王朝這麼一個強盛的國家，奪嫡的戲碼也不會停止，反而以另一種更為殘忍的方式進行着。

莫如許不能插手，也插手無能，她隻能看着，沉默地看着。

石頭進了城，見了皇帝，莫如許不知他們交談了什麼，隻是沿着深紅宮牆向外離宮時看到了皇貴妃，她仍舊雍容華貴，姿态萬千，世間一切奢華的詞語都可以用于她身，隻是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莫如許，像是在看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經過她時連個眼神都不屑給予，像是一個可随時捏死的小螞蟻。

莫如許擡頭看灰蒙蒙的天，層雲密疊，京城的天要變了，接下來又是一場寒冬大雪。

幾日後，皇帝找到民間失蹤皇子的消息徹底傳了出去，莫如許段千歡出力甚多，受到皇帝封賞，一時風頭無兩。

天下大赦，諸民同樂，石頭有了旁的名字：李典，封号為肅。

賜肅王府，入太學，重修儒道經典，聖家真言，為臣之道。

莫如許同李典再次見面是在宴席上，客套又疏離，從他的眼神中莫如許竟再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也或許，他什麼都沒想隻是一個空殼還活着，而李典這時年僅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