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皇帝不是個愛過壽誕的皇帝，但今年不同，過了今年皇帝便五十了，所謂五十而知天命，大臣們合計着該辦一場。

于是齊而上書，聲震大堂，皇帝盛情難卻便也半推半就答應了，于是這年臘月，京城意外地熱鬧。

十三那日，皇帝将于花萼樓面見衆多朝臣百姓，播萬福于天下，因此京城各部忙成一團粥。

但這些同莫如許沒甚關系，她也不必操心那些個事兒。

這日臘月初九戌時，黑暗降臨，小雪靜飄。

莫如許身着利落的男裝，披着大氅，全身圍的嚴嚴實實，隻留下一雙眼睛，沿着牆根慢慢向前移，手中提了一盞燈，橘色燈光照亮了她周身的一小方天地，是這寒冷中一抹難得的暖色。

小巷遠離中心大街，沒人掃雪，積雪甚深，莫如許一深一淺地向前走着，一踩下去便是一個雪坑，白花花雪中痕迹顯眼。

她赴宴到如今，需盡快趕回府，因此選了一個近道，這裡人少，道路也黑，她走的小心。

前方大街接口處有着星星燈火，不時走過一兩個肩挑扁擔的小販急忙忙地掠過。

從一側牆中傳來模糊的聲音，她腳步一頓。

“大人，一切均已準備妥當，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甚好，你且告知齋矛他們，要他們務必小心，三日後那皇帝老兒登上花萼樓，定要讓他有去無回，報我滅國之仇！”

“切記，這幾日定要行事小心，眼下京城魚龍混雜，那些官員們也不全是草包，那人答應保護我們的安全，與我們裡應外合共除皇帝，但也保不齊他會突然反悔，我們這邊兒一定要仔細點兒，不能出了岔子，”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低沉磁性，想到什麼，他又補充道：“對了，看住溫昊莫要讓他節外生枝……”

莫如許聞言身形頓住，眉頭一凝，僅僅思考一秒，果斷屏息下蹲身體，彎着腰偷偷離開，腳慢動作插入雪中，生怕發出什麼明顯的聲音，像是一直隻盯着野兔狩獵的兔狲，生怕一個發出聲音自己的午餐便沒了。

對于兔狲是食物，而對于莫如許而言，那便是小命了。

她又去看周圍，不遠處有一拐角，應是可以暫時躲避，她攏了大氅，将衣物攥在手中免得礙手礙腳，她又朝上看了一眼，内裡聲音尚在，應是沒發現她。

她慢慢向那邊移去，一步一步接近，莫如許神情專注，連牆那邊聲音沒了都沒注意。

眼看着就要到那拐角處，下一秒就聽見一聲輕笑在耳邊響起，一道黑影在眼前閃過，接着她脖子一涼，接着一痛，她徹底不敢動了。

莫如許知道，對方再用力一點，她此時就沒命了。

就見面前一張陰柔俊臉，面帶微笑，語氣卻冰冷：

“姑娘這是往哪兒跑？偷聽可不是好習慣，會死人的。”

“怪就怪你夜晚不歸，反倒經過這條小巷，撞破我們計謀，運氣不好也不怪旁人，隻怪你命運如此，來生投個好人家，莫要再魯莽行事。”

這話聽起來似要滅口，莫如許心中一慌，急急出聲：“我乃吏部尚書嫡女，我若當街死亡，你們想低調的打算必定會落空！”

“殺了我隻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你們也不想的吧。”

她語音剛落，就見面前的男子動作一頓，彎刀卻沒有收回，同莫如許對視，而後幽幽道：“你便是莫二小姐？”

“……我知道你，莫家二小姐，将段家世子迷得神魂颠倒，幾年追求卻不得結果，是個奇人。”

他一頓，像是自言自語般道：

“……段千歡是個麻煩的，殺了你的确有點棘手。”

說完，他看莫如許良久，而後突然笑了，那笑容豔麗，但莫如許卻感到一陣寒意，她下意識道：

“我向來惜命，皇帝是死是活與我無甚關系，你饒我一命我定不會去揭發你們密謀，我們今日全當未曾見面，我守口如瓶，絕不外傳。”

對方聽聞她如此說話，停了好久，而後嗤笑一聲，卻真的收起了彎刀，慢悠悠開口：

“死人才能守口如瓶，我可不信你。”他笑眯眯地看着莫如許，那張陰柔的臉倒是顯得有幾分柔和，

“聽聞莫家小姐賢良端莊，乃是京城貴子求之不得的良妻，不過……他們知你有這麼一面嗎？聖賢書所教可是忠君從夫那一套，你方才惜命的模樣可不像是個大家閨秀。”

莫如許抿唇，她自然不是大家閨秀，她甚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旁人口中的忠君從夫自然沒有她自己性命重要，可她不能這麼說，因此隻是沉默地看着對方，她又開口道：

“世人眼中所見并非全貌，賢良端莊與我惜命又無沖突。”

對方聞言眼神莫名，打量一圈莫如許，開口時卻恢複了冷意：

“你的承諾毫無信譽，我怎知你不會轉頭将我暴露，畢竟你們周朝之人向來狡猾，這樣，你吃了我給的毒藥，三日後若我們行動順利，你未從中阻攔，我再給你解藥，如何？”

說完他拿出一個瓷瓶，甩給莫如許。

“吃了它，我就相信你。”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莫如許的表情，莫如許拿起那瓶藥，從中倒出一丸，捏起它直勾勾地看着對方，而後将藥塞進自己嘴中，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