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景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沾了沾茶水,在木桌上給沈秋冷畫着倉窖。
“若每個倉窖這麼構建,想要将糧倉内的存糧全部燒毀,必然要将火丢入每個倉窖。而且...”沈秋冷用手拖住下巴,“這倉窖有這麼深,裡面壓實了稻谷,隻是一把火燒必然不幹淨。”
說到這裡沈秋冷自己都頓住了。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她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那些朝中老人。
“就是因為這麼明顯看出來是人為縱火,直接定了你們的罪?甚至是隻有大理寺直接遞交給父皇,都沒有将證件移交刑部,三司會審。”
故意縱火的事情必然指向在東裕糧倉的任職官員,無論他們是自己縱火,還是因為放了賊寇進去,都是他們失職。在西北五群大旱這麼重要的節骨眼上,最後一道防線是人為破壞,涉及人員定然是要重罰。
“明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秋兒你知道大理寺的證據是誰提供的嗎?”
沈秋冷搖頭。當時事情發生後,沈睿弦出走京城,東宮的幕僚除了杜晚景,兩個跟随沈睿弦西去,一個被流放,還有兩個沒了音訊。楚蓉病重,安國公不理朝政多年,沈秋冷那一刻身邊根本什麼可以用的人。宮中朝廷官員知道龍顔大怒,沒有一個站出來繼續申辯,怕火燒到自己,這件事到了現在已經成為了朝堂上的禁話,線索也是一斷再斷。
“是皇帝的金吾衛。”杜晚景再說起這件事,已經很是平淡了。
幾隻麻雀在枝頭叫喚了幾聲便飛走了,楊念的琴聲還在繼續,隻是沒有了杜晚景剛來的時候的愉快,此時多了幾份沉重。
直接聽命于天子的金吾衛,傳達的指令都來自于皇帝。他們帶着證據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還有什麼不懂的。
“杜府隻不過是他們借着皇帝的手,下的第一刀。”
這麼多的人命,不過是他們攪弄權數的手段。為了保住至尊之位,為了登上龍椅,沒有什麼是幹不出來的。
“奪嫡已經愈演愈烈了。”沈秋冷的指甲已經快要嵌進肉裡,杜晚景握住她的手,揉搓着她的手指讓她放松。杜晚景指腹有着老繭,粗糙感反複擦過沈秋冷的皮膚,是她熟悉的感覺,“杜府這一筆血賬,記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
“西北五郡的事,讓朝堂大換血,摸不清誰又插了誰在什麼位置上,隻是知道我們的人已經沒了大半。”杜晚景苦笑一聲,“這麼大的事,我竟察覺的這麼晚。”
杜寂掌管吏部多年,官員的調動認命背後的水有多深杜晚景自然是知道的。能這麼順利的接替這些職位,又應證了幕後之人布局已久。
“作為太子府的幕僚,這回栽了這麼大的跟頭,自然有你的過錯,”沈秋冷話鋒一轉,“隻是帝王權術,制衡之道,太深了。”
身為人臣,誰入仕的時候不想做個純臣。更何況太平盛世,太子清明,杜晚景輔佐儲君,為主的做的定然是治國理政。
沈秋冷說完這句話,兩人都久久不再開口,隻有琴音伴着溪水聲在天香津中流淌。
琴音變調之後流入杜晚景的耳朵,竟讓他有些熟悉,“這琴聲好似熟悉。”
沈秋冷鳳眼一挑,“阿景終于有印象了?”
杜晚景沒着急回答,又靜靜聽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這不是,醉仙閣的老闆,柳念的琴嗎?”
這醉仙閣就是英王最愛去的那家,盛京頂頂有名的酒館。那醉仙閣,曲是最好的曲,人是最美的人,裝修還是盛京内一絕,三年前一開業,便絡繹不絕。傳聞醉仙閣的老闆柳念是比這閣内頭牌還要絕的人,隻不過從來不露面,隻有有緣人能聽到他的琴。
杜晚景每次受沈秋冷邀請去醉仙閣,倒是都有柳念在屏風後撫琴作樂。原以為是沈秋冷喜音律,挑着柳念出現的時間去的醉仙閣。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簡單啊。
想到這裡,杜晚景笑了,“莫不是這醉仙閣,也是秋兒你的産業。”
“嗯哼。三年前無意中撿到他了,他感激我,就替我打理酒樓了。”
沈秋冷說得輕描淡寫,杜晚景也沒繼續追問。
“傳聞這醉仙閣的老闆,是江南首富柳家人的親戚,所以精通音律的同時又善于經營,這話于柳念,不真。但這醉仙閣歸根到底是你的,這話形容你倒是不假。”
沈秋冷,正是這柳老太爺的曾外孫女。她的外祖母楚佳佳,是當年暴斃的柳府嫡二小姐,劉老太爺疼愛的女兒柳瑤。當年安國公楚明鋒還是鎮南使的時候,與柳瑤結識相戀。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柳瑤才改了名和楚明峰回了京。
而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
“阿景你說,我将阿念獻給那沁音郡主如何?”
三個月了,也該送些回禮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