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戲公司，大多數血肉橫飛的慘劇都在策劃、程序與美術之間發生，而起因往往是策劃的一句：“我有個想法。”
貝裡斯遊戲部，HE4工作室的策劃們又有想法了，并為之付諸行動，走進了程序組的辦公室。
負責圍觀，并在策劃将要被程序大爺們打死時上去阻攔的，是美術組的主美，一位體育不合格的美術生，林素。
此時，林素正站在室外外，聽着那位名為餘洋的策劃和大爺們交談。
餘洋明顯是做了功課的，沒有開門見山，而是從遊戲近期的流水入手，聊到玩家對新版本的反饋，再将設計理念詭叙成玩家的建議，最後引出重點：
“我們給新角色設計了一個特别酷炫的技能，想采用與其他角色不同的戰鬥機制。”
有位秃頭的程序員大爺舉手：“策劃案我看過，這個東西很有可能要動底層代碼，你應該知道底層代碼是程序員的逆鱗。”
餘洋眨眨眼，一句“您改改呗”還沒出口，程序大爺們集體黑臉，餘洋立即舉盾，語速飛快：
“接下來一個月的零食，我包了，事成之後我請客吃飯，菜随便點，服務員小姐的微信也能幫你們要。”
林素滿意點頭，看來餘洋是有備而來的，衣服裡肯定全是雜志，待會兒策劃大爺們動手時可以立即抱頭蹲下，将塞滿了雜志的後背給他們洩憤。
這是策劃與程序的事，與美術組關系不大，奈何餘洋是林素發小的暗戀對象，發小出差去了，年後才回來，聽聞自己的放在心尖上的人被推出去挨揍，在微信裡嗷嗷大哭，林素被吵得煩，且前幾年欠了發小一個人情，隻能答應他的請求，在程序大爺們動手時上去攔一攔。
當然，答應歸答應，他隻是一個弱小無助的社畜，可不想面對程序大爺的鐵拳，最多在外面看着，等餘洋快沒了的時候進去勸勸。
餘洋的聲音越來越弱，林素猜測程序大爺們可能要動手了，他連續在心裡默念了三遍“程序大爺不好惹”，才成功說服自己，壓制住看熱鬧的欲望。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聽到餘洋的慘叫，反而聽到一聲清潤的少年音：“聽起來好酷诶。”
這新角色可是設計師花了好長時間，查了無數資料設計出來的，當然酷，但酷歸酷，他們程序為了讓這角色成功落地，可是要獻祭全組頭發的啊。
這人可真有趣，林素有些好奇，于是放棄壓抑自己，挪動雙腿，悄咪咪走到門口，探頭。
在一衆套着格子衫和毛衣的大爺中，兩位身着大衣的青年格外顯眼，其中較矮的那位是餘洋，另一位林素沒見過，估計是新來的。
這人有一頭濃密金發，肩寬腰細，個子大概一米八八，典型的模特身材，流露出的氣場卻并不沉穩強大，反而給人一種青澀感，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學生。
林素感歎，咱們公司終于來了位講究人，但願他能夠堅守住自己的底線，别被這群大爺傳染成三天不洗頭的邋遢男。
這位金發講究人背叛了程序員，站在餘洋身旁：“你們不覺得很酷嗎？”
餘洋附和：“真的很酷。”
程序員們不想回答，直愣愣地看着二人，比在水課上被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還要懵逼。
酷啊，實在是太酷了，策劃熬夜寫幾十頁策劃案，卻要程序組全員加班，開發新工具，新接口，獻祭幾十天的夜生活。
這位二位太勇了，林素本着看熱鬧的心态，往門口挪了點。
見沒人回答，金發講究人又說：“所有角色都用同樣的戰鬥系統，很無趣的。”
他轉身：“客觀上……”
兩道視線對上，林素的目光被金發講究人右眼下的紅痣，随後緩緩往上，看到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很清澈，流露出一種沒有被社會暴打過的天真與愚蠢。
這雙眼睛，以及右眼下的紅痣與林素腦海中的一個人重合，他瞳孔一縮，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下一秒，他聽到金發講究人說：“你是，林素？”
聲音很重，尾音上揚，帶着些疑惑。
林素吐出一口氣，平複好心情，拿出面對總裁的虛僞笑容：“你好。”
江衍如遭雷劈，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擡起右手：“你……我……我們……”
“我一直都在這裡。”林素保持着得體的笑。
氣氛有點怪異，有位程序員說：“這位是美術組的主美，江衍，你認識他？”
沒人開口，林素看了眼手機，假裝自己很忙，“有點事，告辭。”
林素沒有回頭，踏入電梯直奔美術部門，回到自己的工位，癱在椅子上。
他拿了張紙遮住眼，無視手機的震動，苦笑了一下。
與前任久别重逢，該是什麼樣的反應？還是如此猝不及防的重逢？
沒有裝作不認識，也沒有拉扯，江衍很直白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如當年初見時那般。
消失了十年的人，竟然再次出現了。
林素大口吸着空氣，胸腔起伏，他從一數到六十，再從六十數到一，如此循環數了五次，将那些不合時宜的場景全部壓回心底，才睜開眼。
眼前隻有亂七八糟的辦公室，以及電腦顯示屏上還沒有上色的草圖。
平複好心情，林素打開手機回複信息。工作群很安靜，微信裡隻有兩個人找他。
一個是發小，詢問餘洋的狀況，林素随手回了一句沒死，點開與另一個人的聊天界面。
這人是餘洋，不像發小的微信轟炸，他隻發了一條：[你和江衍什麼關系？怎麼你一走，他整個人都蔫巴了，還趴在桌上嘤嘤嘤，怪吓人的。]
林素挑眉，他認為餘洋不是個八卦的人。
他與餘洋的交際不算少，畢竟主美的工作除了負責美術的方向、質量與風格審核外，還得與策劃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