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這次重傷與灼息室那會不同,養了三天才把身子養好,萬幸沒有落下病根,而同樣跟去了鬥獸室的白松也時常來看望她,看她好得差不多了才把馮川的消息告訴她。
“我跟你說啊春宴,主上已經懲罰了那個馮川,且暫時剝奪了他的金刀之位,這還是李姑娘不肯罷休之後的結果,要我說還是太輕了些,可那又有什麼辦法,畢竟他是刀妖,我們是妖仆,就算我們差點丢了命,對方也不過丢了個名頭而已。”
白松為她感到不值,唉聲歎氣了好一會。
春宴正坐在火爐邊守着給李姑娘燒的熱水,聞言朝他笑了笑,不甚在意道:“馮川畢竟是主上用得最順手的刀,主上總不可能為了我一個小小的婢女而廢去他的妖丹吧。”
白松瞧她釋然的模樣,問道:“你就這麼放下了?他都把你傷成那個樣子了,要不是李姑娘問醫司要了足以肉白骨的丹藥,你那右手可就算廢了。”
春宴右手握着扇子專注地扇着火,含笑道:“放不下又能怎樣,他以後不找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白松又歎了口氣,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忙搶過她的扇子,把她推到一邊,說:“你這右手才剛剛治好,就别用勁了,李姑娘也說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我既在這,燒水這種粗活還是讓我來吧。”
春宴也不跟他拉扯,在旁邊小小地行了下禮,做足了禮數,道:“謝謝你了。”
白松被她謝得有些不好意思,用力地扇了兩下,小聲嘟囔道:“他們就是看你好欺負。”
這邊白松搶了燒水的活,那頭李月參喚了春宴過去,讓她換件衣裳,過會跟着亓明憐出府去。
李月參端坐在窗邊,握着書卷,一道斜斜的日光落在她的臉上,她溫和的目光陷在灰色的陰影裡,淺色的嘴唇卻在亮色中更顯誘人,好像灑了一層細小的亮晶晶的金粉,說話間隐約露出唇裡的貝齒。
春宴盯着那淺唇,一時失了神,幸而在對方察覺之前垂下眼睫,喉嚨一滾,咽了咽,幹澀地說道:“為何要跟着亓大人出府去呢?”
平常她安靜少話的性子根本不會多問這一句,李姑娘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此時是為慌亂下的遮掩。
李月參道:“其實我早就念着這事,隻是沒承想你的進度如此之快。你待會扮作亓明憐身邊的婢女,壓了這張臉,随她出府,我已拜托她找好城裡最好的鑄刀師,給你煅一把刀。”
她真的幫她把什麼都安排好了。
春宴埋下頭,雙膝一彎就要往下跪,左手臂卻被李月參及時地扶住,她力氣并不算大,春宴卻因怕扯到她,急急地站住了。
她很快便松開手,合上書卷,溫聲道:“我說過,不必跪我。”
春宴發覺被她扶過的地方仿佛被烙鐵燒過,火辣辣一片,連忙将左手背到身後,恭敬道:“是。”
待見到亓明憐,對方把金絲烏骨的扇子往手心裡一頓,不滿地搖了搖頭:“我的婢女,從沒有穿得這般樸素過。”
專門挑了件最豔麗的衣裳已經快被上面的玉珠亮片閃瞎了眼的春宴:“……”
亓明憐走到她面前,拿扇子支起她的下巴:“而且你這張臉,太妖了,即便我是個女人,都容易把持不住。”
春宴眸光閃了閃,沉吟道,那看來李姑娘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厲害。
為了不引人注意,亓明憐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将她的明豔往下壓了五六分,五官不再那麼精緻,眼睛也變得狹長不少,明明還是這張臉,卻再難讓人聯想到“婢女春宴”上面去。
“行了,走吧。”
亓明憐帶着春宴并五個婢女一齊出了府,果不其然,一上街,不少視線往她們身上黏,亓明憐的氣場太盛,又一副冷傲不好惹的模樣,那些視線從她臉上匆匆滑過後,紛紛落在了春宴的身上。
“這又是哪家的千金出來逛店嘞?”
“什麼千金,這是亓明憐大人,是我們城主的妹妹。”
“難怪呢,我看她簪子上的那顆珠子,都能換一箱宥珠了吧。”
“她旁邊那個是她的婢女嗎,乖乖,這也太好看了,她們這些大妖眼光就是毒啊。”
“還真是,我要是能娶到這樣一個美妻,做夢都要樂醒。”
旁邊的人都在說他癡心妄想,一衆人互相打趣着笑了起來。
亓明憐展開扇子蓋住下半張臉,露出來的眼睛往安安靜靜默不作聲的春宴面上一瞥,哼道,紅顔禍水。
她并不急着去鑄刀師那裡,帶着春宴在各處店面逛了一圈,最後才邁進約好的那家店,裡面隻有一個小夥計,早就等着她來,一看到她立刻堆了笑臉殷切地迎上來。
她點了下春宴,說道:“你跟我來,其他人留在這。”
小夥計彎着腰,掀起後堂的布簾,引她們往裡走。
越往深處,越安靜,即便如此,亓明憐也難以聽見身後之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小婢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這個地步,真是有意思。
她很想看看這個始終保持着謙卑永不出錯的小婢女會不會露出别的神情來,比如說,被揭穿面目後的驚愕。
于是,亓明憐偏過頭,在無數的珠寶璀璨中,露出惡劣的笑來。
“我怎麼也沒想到,背鍋蒙冤被扔進灼息室去了半條命的小婢女正是将減黃花換成締花的幕後之人,這場戲演得好苦啊,你說是不是呢,小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