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生下來就與旁人不同,我的妖丹遍布裂痕,就像是摔落在地的玉珠,妖力無法存儲其中,隻能不斷地外洩,這些洩露的妖力侵襲我的四肢百骸,使我的身體每況愈下,哪怕是你剛形成的小刀片,都可以傷到我。”
李月參語氣平緩地說完這段話,在春宴的眼中捕捉到了意料之中的驚愕,她笑了笑,神色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自怨自艾。
“所以,我的傷與你無關,隻是因我太弱小罷了。”
“弱小”一詞從李月參的口中吐出,總帶着幾分不真實的荒謬感,可她面上殘留的血迹又将春宴拉回了現實,她嘴唇幾度張阖,最終還是沉默地仰望着她。
春宴入府的第一天,就聽說了這位李姑娘。
府裡的人談起她,豔羨與揶揄并存,話裡話外總是繞不開“妖力微薄”“病弱之身”,哪怕李姑娘除了容貌氣質之外,無甚長處,依然輕而易舉就能獲得亓家主的憐愛和疼惜,成為府裡除家主外地位最尊貴的妖。
不同于旁人的羨慕,春宴隻覺得這位李姑娘可憐。
風吹易倒,妖力微薄,沒有身世背景,一輩子的生死榮辱都依靠另一個人,若是遭受厭棄,隻怕轉瞬就從雲間跌落塵泥。
春宴很快就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李姑娘。
與她想的不太一樣,李姑娘的面上沒有那種長久地困于一方的愁苦和自憐,而是蕩漾着一種看透塵世的淡然從容。
她的目光從春宴身上輕輕點了下,又平靜地移開,好像沒有什麼能牽動她的情緒。
她明明被困在府裡,卻又好似高懸夜空,任何人,包括亓明烽,都不能染指她分毫。
從第一眼開始,春宴就對這位李姑娘上了心。
李姑娘的一切都成謎,然而,她千想萬想都想不到李月參妖力微薄的原因竟然是妖丹破損。
李月參稍稍用了力,将她扶起來,眉眼從容,說道:“院裡有棵樹,以後你就對着它練吧。”
-
亓明憐沒讓李月參等太久,刀片一事後的第三天,亓明憐被層層疊疊的深紅裙擺簇擁着,踩在了清月居院中的石闆上,平日裡寸步不離跟着的妖奴們此時不知去了何處,身後空無一人。
亓明憐微擡下巴,眼帶傲然地進了李月參的屋子,又将春宴趕了出去,斜斜地倚在桌旁,支着胳膊,深灰的瞳孔打量着桌子對面的人。
李月參神色淡淡,任由她打量着,半途向她的方向推去一盞茶,自己則旁若無人地抿了一口。
“等了許久吧?”亓明憐決定先發制人。
李月參不為所動:“起碼等到了。”
兩人明裡暗裡的交鋒,終是随着亓明憐的到來而定了一局。
亓明憐嗤笑一聲,也不再跟她打啞謎,纖細的手指撥弄着衣裙上的縧帶流蘇,說道:“沒想到締花一事費了我不少精力,好在終于是有了眉目。不過今日我來,也不是為着這事,想必你也不耐聽,我就直說了,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對您圖謀之事感興趣,且,我願做您驅使的刀。
李月參撩起眼皮,仍是神色淡淡:“聰慧如亓大人,怎麼會聽不出我的意思。”
亓明憐屈起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叩:“你問我身上的香,那香有什麼問題嗎?”
那香就是關鍵。
前世裡李月參經常從亓明烽的身上聞到一股香味,亓明烽告訴她那是松魂香,有甯心靜氣之效,可免他失眠之苦,但并未告知這香從何而來,她隻當他是從哪位制香大妖處買來,未曾留意。
直到她被捅死的那日。
亓明烽狀若癫狂,眼裡拉滿了血絲,用劍之人卻連劍都握不住,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問題。
彼時她因慘死的萄紅而分了心神,胸腔被怒意充斥,一時忽略了從亓明烽身上散發出來的被血腥味掩蓋的香氣,回過頭細細想了想,便輕易地分辨了出來。
那香味與松魂香極其相似,但依托于她出類拔萃的識香能力,她很快就發覺,那香味實際上就是在松魂香的基礎上又多加了一味料,屬性相克。
若是單獨使用松魂香或是那香料都無礙,然而一旦某人長期使用松魂香,又在某日換成那香料,裡面那一味料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反噬用香之人,使其神志不清,放大心中的欲念,最終做出糊塗事來。
重生之後她又在亓明憐的身上聞到那松魂香,按時間推算,不難猜出是亓明憐布下的這局。
迷亂神智的咒術會讓亓明峰這種大妖察覺,是以亓明憐應該是徐徐圖之,想用無害的松魂香慢慢侵蝕他的意志。
誰知他本就懷着一團亂火,焦躁難忍,被那香料一勾就陷入癫狂之中,心中的惡念一旦生起就難以消磨,最終釀成那樣的悲劇。
亓明憐若是有四年的耐性,又豈會僅依靠這小小的松魂香,怕是褚山一戰都是她策劃的。
彼時亓明烽推出春宴做替死鬼拖延時間,成功逃出褚山,随後他從褚山一戰牽扯出了背後搞鬼之人是亓家另一脈的大妖,大妖之間互相侵鬥實屬常态,本就是強者為尊,亓明烽很快就帶着刀妖軍把那大妖給滅了。
然而李月參生了疑。
從兩方争鬥的結果來看,最終獲得利益最大的是亓明憐,那大妖掌管的城池與亓明憐的蓮城互不對盤,時有搶奪礦脈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