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的那天,後院的那些可憐女人吓得話都說不完整,而我已經可以把他的身體剁成一小塊一小塊扔進臭水溝裡了。”
春宴說起這些的時候是真的開心,語調都輕快了不少,好像在說什麼趣事一樣。
“可是李姑娘啊,這反抗的代價太痛了。”
春宴伸出手臂,衣袖順着動作往肘間回落,露出上面斑駁交錯的鞭傷,還有那曾揉撚過她嘴唇的手指,竟無一處是完好的。
“不想做身下奴,就隻能承身上鞭,這一鞭又一鞭落下來,好像都在訴說着您抛棄我的愁苦與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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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喚婢女将李月參帶回去,換了套齊整的衣服去正廳見亓明烽,對方似乎早已等待多時,擡手指了指對面鋪了軟墊的座位,眸光沉沉的。
待她坐下,亓明烽才開口:“四年不見,曾經一聲就可以喚來的奴婢現在要千請萬請才能見上一面,這就是你四年不歸家的理由嗎?”
春宴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身軀往前傾,說道:“亓家主好像是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我不能歸家,到底是誰的錯呢。”
亓明烽呼吸一窒,出聲時有些急促:“所以,你是對我有怨氣是嗎,怨我将你置于危險之中,怨我沒能将你救回來。”
“不然呢。”
春宴慵懶地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支着桌面,掌心托着臉頰,微笑道:“亓家主不會想着,我心裡愛慕你,對你又愛又恨,始終放不下你,四年裡日日夜夜都在惦念着你,終于尋到一個機會來到雁城,雖對你冷淡,内心卻掙紮不已,該是恨你的,可怎麼也割舍不下,一面想遠離,一面又想靠近。”
她話語裡的諷刺意味太過強烈,亓明烽眉心跳了跳。
一個兩個,都把他剝開來嘲笑他的貪念。
亓明烽盯着她,沉聲說:“四年前是我不對,我沒有異議,你這四年受的苦也可以向我讨回來。回到亓家吧,春宴,做我的刀,我會給你更大的權力。整個亓家,除了我,所有人見到你都得跪下。”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拒絕這樣的誘惑,這些天生對火息不免疫的賤民能爬到的最高的位置,就是家主身邊最器重的刀妖一職,他就這樣允諾給她。
春宴又笑了起來,笑得發間插着的步搖晃了他的眼。
又來了。
又是這種令人讨厭的笑聲。
到底有什麼可笑的。
春宴斜睨着他,笑道:“亓家主,你會不會太貪了一點。”
亓明烽怔住。
“你苦苦追求李姑娘而不得,卻又對我動了心,可我是卑賤的婢女啊,你絕不承認會對一個空有美貌的婢女動心,又膚淺又難堪。所以褚山一戰,你故意讓我落入他們之手,借他們的刀除掉你的軟肋。可惜沒能如願,我回來了,于是你又後悔了,承受不了再次失去我的痛苦,想挽回我,是嗎?”
亓明烽死死地盯着她,脖子青筋凸起,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春宴耐心告罄,起身伸了個懶腰朝外走去,語氣不帶一絲笑意,比冬日裡的雪還要涼。
“亓家主,太過貪心的人什麼也得不到。你在我這,下跪我都嫌髒了地,不僅如此,我還要帶走李姑娘,她也不該被你的髒氣沾染上。”
沒有回頭。
出了正廳的春宴皺着眉頭,眼神陰冷,跟他呆在一處總有種嘔吐的不适感。
帶李月參回去的那個婢女已經等在外頭,看她走過來,安靜地跟了上去。
“把李姑娘好好送回去了嗎?”
她擡頭眯着眼睛,發覺日光比昨天要盛一些,她又想起了玉池裡為她披衣裳的李姑娘,不小心蹭到的那處肌膚發起燙來。
——我心裡愛慕您,始終放不下您,四年裡日日夜夜都在惦念着您。
“請大人放心,李姑娘好好的,隻是回去的路上見她始終眉心微蹙,似是為什麼事煩擾着。”
——終于尋到一個機會來到雁城,怎麼也割舍不下。
她笑起來,掃去眼中的陰霾,笑得純善又明豔:“她是在擔心我呢。”
——一面想靠近,一面想靠得再近一些。
她擡起手臂似是想遮擋住灼熱得過頭的日光,衣袖滑落下來,交錯的鞭傷暴露在空氣中,猶為駭人。
她的李姑娘被她裝出來的可憐騙到了,那些話其實是騙她的。
她知道李姑娘根本對誘餌一事不知情,知道了也不會同意,可她就是要擺出被抛棄的怨恨模樣,她越是委屈,李姑娘就越是愧疚,也就對她越發上心。
她好不容易牽動了她的情緒,怎麼甘願就此放下。
春宴偏了下頭,笑意隐去,眼神陰鸷:“對了,去把李姑娘身邊的那個婢女,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