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又不确定道：“但是我那天在雲岚山上，玉兒已經出現過，是時人多眼雜……”

“也沒那麼容易察覺，至少鬥宗以下應當是看不出來的。”美杜莎女王擺了擺手，“那鹜護法和雲山不是都死了嗎。”

***

潤玉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是回來了，但他的蓮花呢？

璇玑宮的色調清冷，雪壁白磚，沒有多少顔色，看久了會讓人心平氣和，過于奇怪的心跳也逐漸平息下去，一襲白衣的少年端坐在床榻邊，雙手撐着下颔，思索良久。

當時在他旁邊爆炸開了一朵火焰，好像就是他的蓮花。

在他手裡那麼多年都一直好好的……為什麼一出現在蕭炎面前就炸了？

床帳輕晃，本就顔色稀少的寝殿裡越發顯得空蕩蕩的。天光隻有幾縷穿過窗扉，細微的十分柔弱。大殿下沉默的，無聲的，委屈的，擡起頭來看了看周遭。

“……蕭炎？”

無形的力量輕輕戳了戳他的腦袋，像是戳了戳一朵花。

但現在的潤玉已經不是曾經的潤玉了，他已經認清了世界的真相，不會再覺得這是沒有腦子的，可愛的小貓小狗。他偏了下頭，象征意味的躲避觸碰，輕聲道：“我的蓮花沒有了。”

本來是想指責的話語，說出口就無端變成了委屈，潤玉抿起唇，微微低下頭。

摸摸他頭發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即便看不到，似乎也能想象到對方的表情。

但不管，潤玉才不管蕭炎什麼反應，反正他不開心，于是也罕見的任性起來，垂了垂腦袋，雪白柔軟的廣袖拂過膝蓋，像是垂落的花葉，将他緊緊攏在中央。

大殿下本就是戀舊的性子，何況，那是陪伴他最久的物件，即便潤玉自己不會承認，他心裡也知道，他在這朵蓮花上寄托了相當多的感情……都沒有讓他做好準備就失去了，難過本就是無可厚非。絕大多數時候，潤玉不會将自己的情緒展露給其他人。天界的大殿下是不能有脆弱一面的，就像是小動物不能将自己的肚皮露在天光之下，但偶爾，有時候……還是可以蹭一蹭給他投喂的人吧。

不開心。

這份情緒一定是很濃郁的，足以感染到任何人。因為數息之後，空氣中顫顫巍巍的浮現出了一朵青色的蓮花，通體虛幻，不太真實。透過半透明的蓮花瓣，隐約能看見其後宮殿的牆壁。蓮花不過是外表，火焰本無實質，所以當潤玉也無法确認自己觸碰到了實體，指尖虛虛的穿過去，像是穿過了一層紗，抓握不到。

其實火焰是很漂亮，很精緻的，像是藝術品般的精雕細琢，隻是邊緣模糊，被風一吹便浮動不休，不似曾經被他抱在懷裡的那朵蓮花凝固而沉實，縱然能量強度相仿，危險程度卻是天差地别，顔色也少了點……

又是第二朵，第三朵。

一朵呈現透明，沒有顔色，若非眼力好，幾乎看不出其存在。另一朵如海水般不斷波動，泛出清亮的藍。被小心翼翼的推到他眼前，小心翼翼的開着。巴掌大小的蓮花裡其實蘊含着強大的能量，但……還不足以傷害到他。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瞬間，總感覺能想象出他所見到的那個青年人滿臉遲疑的樣子，直到最後一刻，多重顔色的蓮花還是出現在了潤玉面前。火焰所凝聚的花瓣舒展，有三種顔色，以一種極為瑰麗的姿态融合在一起，美輪美奂，猶如流動的虹彩，焰芒分明。如果換個人在這裡指不定都要繃起神色，畢竟，如果說之前單色火蓮的危險性是1，這朵至少也是10，已經到了能夠一定程度上傷害到現在未成年應龍的水平了，但潤玉隻是靜靜的盯着蓮花，卻并無懼怕忌憚，好似從中看出了幾分熟悉。

青色，無色，藍色。

……就算這樣，明明也還是不一樣的嘛。

話是這麼說，少年還是朝着三色火蓮伸出手，本應暴烈無比見誰炸誰的火蓮輕顫了一下，如同一道受到召喚的法器，乖乖飄進他掌心。他低下頭，用臉頰輕輕貼了貼虛幻的火蓮。格欄窗扉之外，天界初升的霞光似水流淌，漫過了他的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