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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一直生活在封閉陰暗的環境裡,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和外界的溝通,其實并不是好事。
——蕭炎當然知道這一點。
但第一次試圖推動鯉兒走出石室的嘗試就因為遇見紅鯉魚而以失敗告終,他沒有實體映進鏡子裡,又沒法和鯉兒對話,再強迫後者自己面對同齡夥伴的惡意就太強人所難了,哪怕是龍,鯉兒也還太小了。
麥克風系統做出來總不可能是個擺設,那麼,解鎖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蕭炎不知道。
先前,鯉兒醒了一下子,他年紀還太小了,即便比最開始懂了點事,可此次因着娘親情緒很激烈,就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強行打暈拎回床上的,醒過來還在哭,哭着哭着又睡着了。也許他不是第一次這麼哭着睡着了,但蕭炎什麼也不能做,眼下也隻不過是注視着小家夥的睡顔,在小家夥于睡夢中低低抽泣出聲的時候,揉一揉鯉兒的頭發。
也許鯉兒哭得很含糊不清吧,但文字泡會很清晰的顯示出來他在呢喃着什麼。
幼龍抱着蓮花縮在被子裡,眼尾紅紅,被夢魇所陷,斷斷續續的喚娘親,又喚神仙大人。
“老師,”蕭炎以一模一樣的姿勢懷抱着古鏡,踩着黃沙一步步前行。太陽懸于正空,向着西方微微滑落,他并沒有心情去尋找綠洲補給,反正納戒裡儲存了足夠的水,總歸渴不死——他歎了口氣,忽然道,“老師,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鬥尊強者可以自由運用空間之力,穿梭空間……”
藥老飄出來,懸浮在空中,低頭看向徒弟。他何等閱曆豐富,當然不會不知道蕭炎為什麼提起這件事:“誠然如此,但……小炎子,那對你就太遙遠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靈魂體輕閉了閉目,豔陽之下,他的神态有些難掩的惘然。
“也沒有那麼好高骛遠。”蕭炎笑了笑,雲芝身為鬥皇的一個人情都值得他費盡心思去謀取,想盡辦法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現在說什麼鬥尊,說是聽天書也不為過了,“老師,我心裡有數的……隻是心懷希望嘛。”
一縷縷熱氣從黃沙中滲透出來,将空間蒸發得微微扭曲。沙丘一望無際,兩行寥寥的腳印慢慢被風沙埋沒。
“我想起了青鱗。”
蕭炎不是個傻子,從對話就能看出來,“天衣”發動了幻術,在幼龍的母親面前遮去孩子的龍角與龍鱗,其用意不言而明。在一切開始之時,滿地鮮血與鱗片的來源似乎就有了解釋,就像是青鱗恐懼的捂住手腕蛇鱗。那時他對着青鱗想起鯉兒,現在又對着鯉兒想起青鱗。青鱗早已沒有母親,孤獨的在沙漠邊境求生,托庇傭兵團而活,而就蕭炎自己而言,這一世的母親同樣早逝,唯一留給他的隻有手上納戒。時隔太久,他已經很難想起自己母親的模樣,隻模糊記得襁褓裡溫暖的擁抱和滴在臉上的淚水……他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情緒會讓一個母親對自己深愛着的孩子下此狠手呢?
沙漠嗚嗚的風聲裡,少年微微垂眸,輕聲道:“之前我就覺得他們很像……的确很像。我不願意帶走青鱗,卻可以帶着鯉兒,并不是因為我多麼負責任,重感情,隻是因為一面鏡子方便攜帶,而一個大活人卻不好跟着我。”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隻不過将鯉兒當作慰藉,我是不是也挺卑劣的呢。”
“……雖然說我本來也沒覺得我是什麼好人。”
藥老把雙手背在身後,沒有回答蕭炎這句疑問般的自言自語。
處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少年人總是迷茫的,心思又很多,人的心靈總是需要一點什麼依靠,但蕭炎心志堅定,有自己的選擇與方向,卻并不需要他去過多置喙。
說起來倒是,他逐漸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操縱古鏡,不知道是因為他是個靈魂體,還是因為古鏡認主,隻有蕭炎能夠控制。不過這種事情涉及鯉兒,也沒辦法找其他人做測試,隻能暫且擱置了。
不過:“怎麼今天這麼多愁善感。”
蕭炎擡眸望了望四周從他離開漠鐵傭兵團到現在,仿佛完全沒有變化過的漫漫沙丘:“可能是沙漠裡沒其他人,特别适合想東想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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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很痛。
鯉兒在床上蠕動了一下,眼睛還是霧蒙蒙的,他用力揉了揉,把眼前的世界擦幹淨,遲疑瞬息,小心翼翼将腦袋探出被子,左右張望。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二百七十度環視,差點把自己脖子都轉扭着。
房間裡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