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兒站在門口,緊緊抱着三色蓮花,半天沒動,看起來有點猶豫不決,于是蕭炎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一點,小家夥不情不願的伸手,打開了房門。
背景貼圖變化了,終于不再是之前小小的石室,取而代之的是水下的洞府。
蕭炎第一次知道,視角是可以往外移動的,也許是他之前沒有摸到方式(考慮到他用了這面古鏡快三年了,可能性不大)更也許,是因為鯉兒走出了石室,他的視角才可以轉換。
雖是沉在水底,但水流被一層散着白光的結界阻隔住,并不影響其下的庭院。淺淡的簾幕掩映琉璃花窗,照出清冷風景。房屋重重,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令人禁不住想起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石雕的脊獸卧于屋檐上,俯瞰着檐角向心。雖然連一處石階都幹幹淨淨,沒有半點青苔,卻無端給人一種寂寥孤獨的感覺。
鯉兒低着頭,匆匆走過去,似乎并不願意過多停留,蕭炎的視角跟着他移動,并沒有刻意阻攔。走過洞府大門的時候,他才扭轉視角,往回看了看。高懸的暗金色牌匾上繪制着什麼圖案,像是字,但蕭炎并不認識,迷茫的凝視了幾秒之後,他終于能夠确信,那并不是他記憶裡的任何一種文字,以至于以他的眼光看上去就更像是花紋了。
洞府外,是一望無際的深水。
遠處全然漆黑,人的視線在水底很難蔓延出多遠,目前離鬥者都還差點距離的蕭炎更不會是例外——古鏡不給加載,他還能有什麼辦法?
淺白的光芒籠罩出無水的通道,透過結界,能看見外面崎岖的地形。因着地形特殊,水流也急促,在水底的石頭上沖刷出細小孔洞,深青色水草叢生,如密密的藤蔓生出石縫,順着水流胡亂飄動。有小魚小蝦在其中穿梭,攪起小小的漣漪。
親水的小銀龍并不畏懼浪流,身上天衣遇水不濕,他在水裡活動也沒有什麼障礙。雖然之前出門不情不願,但穿過結界,鑽進水裡之後,小孩子明顯還挺喜歡,尤其是蕭炎也沒有讓他繼續往外遊,隻是在水裡陪他玩。發現這一點之後,鯉兒肉眼可見的開心了起來。在室外玩跟室内玩是兩種體驗,蕭炎拿着三色蓮花當道具陪他玩捉迷藏,他相當興緻勃勃,也忘記了之前的忐忑不安,都已經面朝石頭了,還自己捂住眼睛大聲數數,聲音裡的期待都快要飄出來了。
說起來,他知道鯉兒是龍(畢竟撿了那麼多龍鱗了),但還沒見過鯉兒變成龍的樣子呢。
蕭炎一邊把三色蓮花塞進水草下面藏着,撥拉撥拉沙子埋住,一邊心不在焉的想。
“喂,醜八怪,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嗎?”
然後,在遊過來的一群紅鯉魚頭上,突然彈出了對話框。
坦白說,蕭炎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這群紅鯉魚,他雖然是想給鯉兒找玩伴,但潛意識還是在找人形生物,就沒把這群和普通魚沒有區别的紅鯉魚當成什麼事,在他眼裡,都隻是“可互動物品”罷了。
這樣的認知就讓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看着紅鯉魚群遊近,氣勢洶洶的逼近鯉兒,層出不窮的對話框彈了出來。
“醜八怪,滾開!”
“真醜,醜到我了!”
“這是誰呀?”年紀最小的紅鯉魚似乎不太懂,迷茫的甩了甩尾巴,旁邊的大紅鯉魚立刻教導他,“你沒看他長得跟我們不一樣嗎,奇形怪狀的,惡心死了。”
“那倒是确實很醜啦……”
捉迷藏當然是玩不下去了,鯉兒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怯生生的,緊張又惶恐,都不知道該往哪裡躲。縱然是努力想要抗争幾句,可他頭上浮出來的文字泡太小了,很容易就被紅鯉魚群大片大片粗暴的文字泡淹沒,連蕭炎都沒看清他說了什麼,但他看清了鯉兒,本來就還沒被完全哄好的小家夥一下子又崩潰了,眼睛裡水霧氤氲。他還沒到能與那麼多大孩子對着争吵的年紀,隻能咬牙忍着不敢往下掉眼淚,緊緊絞着手,全身發抖,有紅鯉魚沖上來用尾巴抽他,他下意識的就往後退。
他退一步,紅鯉魚群就逼近一步。
這群紅鯉魚都不大,看體型對比就能看出來,都是幼魚——也許都是孩子吧,但很多人總是容易忽視,孩子天真的惡意才是最殘忍的。
這個時候,蕭炎突然明白為什麼鯉兒先前猶豫着不願意出門了。
怒火在一瞬間便難以言喻的生了出來,順風而起,燃燒成原。
如果這個時候他有形體,紅鯉魚們可能還會忌憚幾分,但他在鯉兒的世界裡并不存在,隻是一種操縱的無形力量,甚至不能讓明顯被吓壞了的鯉兒躲到他身後去,提供一份庇護。
氣到了極點,反而奇妙的冷靜了幾分。
蕭炎一根手指拉住鯉兒的衣領,将他扯到旁邊,避免他被一起卷走,另一根手指在古鏡上用力按住,順時針攪動起來。果不其然,這裡是水底,他就可以操縱水流,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隻一瞬間,他的動作就攪出了巨大的漩渦,一口氣将所有猝不及防的紅鯉魚卷入其中,在這群紅鯉魚各種各樣的文字框慘叫波浪線中,漩渦毫不留情的将它們像是洗衣機般攪了幾十個來回,最後全部一股腦甩了出去。
僅僅是動動手指的功夫,就營造出如此大的場面,整片水域都不得安甯,就仿佛……真的是神明的威能。
***
雖然蕭炎當場就收拾了魚,但回去之後,鯉兒抱着蕭炎送給他的蓮花,還是蜷縮成一團哭了很久,哄都哄不住。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辦法将惡語全部消化,直到哭累了,他才自己漸漸睡着。
之前本來就因為他的錯讓鯉兒大哭了一場,還沒完全哄好就又來一次。好不容易看着小祖宗睡了,蕭炎懷恨在心,秉持着君子有仇當晚就報的原則,默默的嘗試了一下,發現可能是解鎖過的原因,雖然鯉兒回來了,他還是可以把視角挪出去。
——小魚崽子們,你們的末日到了。
蕭少爺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雖然說是微笑,但那笑容之猙獰,足以止小兒夜啼。他雙手十指交錯,擰出噼裡啪啦的響聲,雖然面對的隻是古鏡裡倒映的畫面,但他嚴肅的就像是去赴任何一場賭上性命和榮譽的戰鬥。
“小炎子。”藥老背着雙手,在不遠處叫他,“該修煉了。”
蕭炎頭也不擡,十指飛舞連點古鏡,像是任何一個沉迷電子産品的少年:“老師等下,我把這群魚收拾完就來。”
藥老:……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