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向雲松疑心自己聽錯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收了王氏,她還是側室,衛氏是正室,這樣事情最少……”
“不可能!”向雲松這下聽得清清楚楚。沒想到秦氏提了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意見,猝不及防之下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也确實沒想到秦氏還有這個後招,這提法看着跟初三那天石氏拐着彎讓他同意先給秦永全看賣地清單異曲同工。
秦氏看着他圓瞪雙眼的樣子,一時間不願接受他不同意,還試圖掩耳盜鈴,“娘知道你祖母一定不會同意,但如果到時候你去提……”
“娘!”向雲松這下真給氣得不輕,一挺身站起,“别說祖母不會同意,就是我,也絕對不會同意!”這時候才承認自己今天是來錯了,起先隻不過想着能在成親前把秦氏跟衛甯兒可能的龃龉清清掉。
“我跟甯兒還沒成親,娘就跟我提把王氏收房,這就是向家對衛家的報恩嗎?!”向雲松質問着。
“報恩報恩一天到晚報恩,”秦氏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才不得已隻能面對向雲松的極力反對,“你那麼激動做什麼?”她看不過眼又不想跟他在這件事情上撕破臉皮,隻能摁着語氣婉轉服軟,“你娘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嗎,看你這火燒屁股的樣……”
“娘以後萬千别再跟我提這一件!”向雲松氣憤地在地上走了兩步,回頭道:“實話告訴娘,要不是甯兒,我根本都不想娶妻,更别說納妾!前兩年,娘和哥跟我說了那麼多次親,我都拒絕了,就是因為衛甯兒隻有一個!”頓了頓,“至于那個王氏,就更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你……你不娶妻你想做什麼?”秦氏也被氣到了,“你長這麼大,從來沒想過要報父母之恩,整天就隻想着要報衛家的恩衛氏的恩……”
“随娘怎麼想吧!”向雲松撂下這話就大步跨出了西側院的門。
秦氏氣得把那折了一半的紙元寶團成一團扔在地上,想想又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本來這件事輪不到在今天提,除夜之後但凡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她這個倒黴兒子是有多稀罕他那個嫂嫂。
她原計劃也是要過些時日等他成了親,過了對衛氏的新鮮勁再說。但平常這小子心眼多得很,鐵桶一個,今日裡難得有個切口,居然肯為了衛氏拐着彎來讨她的好。她就忍不住繞着彎子提了,結果踢到鐵闆。
早知道還是要憋住,不過現在看來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再提了,這混蛋小子是真能跟她翻臉。無論如何她盡力了,對王氏也算交代得過去。
向雲松出了西側院被風一吹,心頭那股子郁悶才消散了一些。秦氏偏幫王氏他一貫是知道的,但在他和衛甯兒成婚前就借着秦家人的事由跟他提把王氏收房,而不顧向老夫人和向家對衛家的态度,照秦氏的性子和對王氏的感情來說,本應不至于如此。
為什麼會這麼誇張?看起來免不了還是有秦家人的利益因素在内。
目測秦氏王氏和秦家人一直抱團不散,到現在還不肯放棄影響他。也是,他賣地一不小心賣出了個天價,現在更是誰都不肯放棄向家在商場上一飛沖天的名聲和潛力了。
出院門時聽到身後不遠的東側院門口傳來聲音,“爹,該回去了,都這麼晚了……”是向雲柏壓低的說話聲。
“傻小子你給我再溜達會兒!”向東海按捺着。
“爹,你這天天叫我晚上來這裡溜達什麼啊,太讓人說閑話了,不知道的以為你兒子是賊呢……嘶!”向雲柏苦惱地說着,又忽然吃痛的聲音。
“賊就賊怕什麼?你個蠢小子,你要是跟雲松一樣能偷到嫂子,我管你叫爹!”
“爹!”向雲柏委屈地辯解着,“二哥沒有偷嫂子,我也不想偷……”
“嘁,他自個兒都往外說偷了呢,你還替他說沒偷……你能不能跟他學學那些個賺錢的心眼子啊氣死你爹了……”
得,這邊還潛伏着等着撿漏的一家呢,果然蝦有蝦路蟹有蟹道。
經過三進時習慣性停下腳步,透過花格牆向東側屋眺望,直到讓那暖黃的燈火将雙眼烤暖,将心裡剩下的一點陰霾烤散。
第二天早上到了書房,向雲松留心那兩盆花,果然都很新鮮,一點看不出過了十來天的樣子。他把桃枝從劍山上拔下來,看見基部已經有了出根的迹象。憑常識,這樣水養的插花幾乎不可能會長根,衛甯兒真是插花養花的一把好手。
把桃枝插回去時,手上留下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不知道衛甯兒用了什麼特别的養花水。
過了初十向雲柳的五七之後,向家莊便開始操辦他和衛甯兒的婚事。莊子裡各處的紅白燈籠陣終于被一色的紅燈籠取代,白帷幔全都撤掉,改挂上了紅帷幔。下人們面上的神情都輕松了許多,府裡來來回回都是擡着桌椅和各色用具布置的人,看着一掃前些日子向雲柳喪事時的頹喪。
這幾天向雲松依然每天去書房處理各種事物。賣地出名後,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想要出售茶園的人也自動找上門來,甚至張潘和趙英也已得到消息,派人來跟他接洽,說是要有茶園意向客要介紹給他。
但也如他所料,那些茶園價錢大都不低。都知道他賣地掙了大錢,那些賣茶園的提出的價錢也都不怕閃了舌頭,一個賽一個地往上升,甚至也有樣學樣,給自己的茶山起了諸如“兩小無猜園”、“眉來眼去園”“叔嫂共赴巫山”的名字,看得向雲松無語凝噎。
不過他還是按着遠近和茶葉的品質、茶苗的長勢接洽了幾家園主,有送上門來的樣品,就讓向南送去三進東側屋讓衛甯兒甄别一番,以她的意見為準。隔着院牆雖然見不到面,但這樣一起做事,倒也是别有一番曲徑通幽的味道。
這天午前又來了兩撥園主,打發了他們之後,向雲松想着自己與衛甯兒好歹都是第二天就要成親的人,沒理由要做到這樣的勤奮刻苦,就讓向南跟門房傳話說再有園主來找,就說他不見了。
結果午後門房送來一張條子,向雲松拆開一看,上面寫着讓他到鎮上旗山酒樓一叙,落款是他的一個老相識,越州镖局地字号镖師馬天舟。
馬天舟跟他年齡相仿,五年前他初闖江湖時就認識了,當時尚算投緣,後來同入越州镖局。但向雲松與镖局關系松散,他每年都要拿出一半時間去行俠仗義,真正走镖的時間并不多。馬天舟就不同了,一入越州镖局之後就一直兢兢業業在攢镖師的資曆。這麼一來,兩人的交情也就更見一般,有時各自走镖,一兩年都未必見得到一面。
馬天舟這個時候來訪,向雲松想想還是要去赴這個約。騎馬到了旗山酒樓,跟着小二進到字條上寫的包間,果然,一個青布衣衫戴着頭巾的青年站起身來,“向雲松,果然是你!”
“馬天舟,”向雲松上前,“怎麼,難道你本來不覺得是我?”
馬天舟倒也坦率,“你現在這麼大名聲,可與當年越州镖局最年輕的天字号镖師不一樣了,我自然不敢貿然相認。”
這話指的是什麼向雲松心裡清楚。
當年越州镖局的老天字号镖師金盆洗手,總镖頭欲要提拔新的天字号镖師,人選不少,但三場比試過後隻剩下他與馬天舟兩人。決勝場他以不小的優勢勝出,順利成為了新晉的天字号镖師。馬天舟實力也不弱,雖然當時镖局地字号镖師并不缺,但總镖頭還是把他升為了地字号镖師。
天字号镖師的走镖費要比地字号镖師高出四成,而向雲松一年裡隻有一半時間在走镖,就這樣總镖頭也因為他夠有本事能成為镖局的一張招牌而包容了。再加上馬天舟的地字号镖師是因沒提上天字号而增提的地字号,這麼一來,本來心服口服的比試,就在人心和人言的兩相助長之下變成了口服心不服的結果。
馬天舟與他的交情就變淡許多,許多時候淪為場面上的朋友。對此向雲松心知肚明,隻不過天下之大,能容下太多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了,他從來不會為這種事鑽牛角尖。
如今馬天舟率先提他現在的名聲和當年的能耐,向雲松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不可能是心悅誠服。
當下哈哈一笑,“我這名聲能把你引來,不虧不虧。”馬天舟聽他的話頭臉色有些微變化,但也隻是一瞬。向雲松也就當沒看見。
兩人落座,馬天舟叫小二上酒。向雲松說在旗山鎮肯定得他做東,讓小二又上了幾壇好酒,說是要一醉方休。
馬天舟看他的架勢還是叫停了,“不瞞你說,我今天來,不是隻為跟你叙舊的。”
向雲松當然看出來了,馬天舟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馬天舟說着取出一份單據,攥在手裡卻并不直接遞給向雲松,而是有些糾結和不好意思,“聽說你要買茶園,我手頭有個我嶽丈家從前買的小茶園,就在松溪,不大,二十畝,你看看。”
原來是跟他賣茶園來了,向雲松想着,怪不得從前對他總是愛答不理的馬天舟此時會是這樣矛盾糾結的狀态。
他也不廢話,直接伸過手去,“我看看。”
馬天舟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單據攥在手裡直到向雲松伸手到眼前才遞過去,這下好像坦率了許多,快速道:“這個小茶園原本是我娘子的陪嫁嫁妝,茶葉和茶苗品質你盡可以放心,肯定沒問題,就是我這次是走镖回來經過松溪,沒來得及帶上樣品,等過兩天我捎信讓人給你送來。”
馬天舟這樣較真的性子和過往的交情放在那裡,向雲松自然不會把他跟李氏的娘家侄子那種茶園作比,當下疊好單據道:“不用了,你的話我信得過。隻要價錢合适,我收。”
馬天舟頗有些意外,反應過來後忙舉杯與向雲松碰了一杯,“如此,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