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嘶啞的叫聲，一陣濃霧忽起，形成了一個與外面隔絕的結界。

嬰蛉将他們四個團團包圍，舜華試圖以紅蝶與斷腸撲殺那些鋪天蓋地的嬰蛉，卻從它們身上穿了過去。

與此同時，閻王們消失在了視線之中，舜華知道應該是寂明就快到了，又或已經到了，他們要去對付那個更加棘手的存在了。

‘铛，铛。’

一束白光從酆都上空落下，如月華照在了傅桐的身上，鬼樓的屋檐上鈴铛作響，發出沉悶而悠長的聲音，而所有将黏液運送至脖頸的脈絡，随着那一聲聲詭異的鈴音也停止了流動。

“傅桐，可以了。”袁子霖上前一步，站在了傅桐的身後，他用手裡的線翻了個花繩，腳下的陣法運轉了起來。

他嘴裡低聲誦着什麼，手中提線的傀儡動起來，跳進了陣中，手舞足蹈地帶着陣法邊緣幻化出的小紙人開始轉着圈圈，像是在舉行一場古怪的儀式。

鬼樓上的頭顱将剛才吸食的黏液分泌了出來，往兩邊散去，不過頃刻間，那些黏液砌起了一道的高牆，牆裡的黏液就像是膿水破裂而出，不停的往外滲出。

酆都本就是地獄，明明身處地獄，但他們卻好似置身于比這地獄還恐怖百倍之地。

不知道這詭異術式的底細，她暫且不敢妄動，問柳芩元：“你知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毒婦是要以酆都所有的鬼魂來為她砌起一座城主府邸。”不知何時，柳芩元手中多出了一把沒有劍身的劍柄，他将劍柄輕輕一甩，朝着鬼樓打出了數道劍氣，但宛如給牆撓癢一般。

“府邸？重新修建的府邸有什麼用？”舜華不明白，到底也不過一個府邸罷了，不過是别人賦予了它權的意義，就算重建一個也不是曾經那個了，傅桐又何至于犧牲這麼多的魂魄。

“誰知道呢？不過曾經的酆都府邸就是以萬千酆都之魂而鑄成的。”柳芩元冷笑着，有些諷刺道，“但不同的是，之前那個府邸的是上界所認同的，當時的酆都鬼滿為患，已經暴動，所以袁家用了這麼個術式，将酆都的禍亂平息，還為霍遲雪修建了一處府邸。”

袁家的術法竟如此奧妙，能使成千上萬的魂魄頃刻間覆滅，且為他們所用，建了一座由魂而起的城主府。

不過此術對已無肉身之魂可行，卻對不了人，但袁子霖這道行還真不是袁俸殺得了的，舜華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袁俸，面對如此詭異的陣法和怪物，少年握緊了雙手，眼中的憤恨竟也不減半分。

牆體中嵌入一個又一個呐喊的靈魂，它們面目扭曲猙獰，眼睛瞪得就像是要落下來般，惡毒的似要生吞活剝了傅桐，黑白無常把哭喪棒和勾魂鎖抛出，将那些魂魄死死壓制在了牆内。

“閻王他們為何要幫她？”城主府是權利的象征，傅桐為了當名正言順城主，尚且還有理由做下這一切，可閻王們在這裡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王了，完全沒必要趟這渾水。

“呵，就算是鬼，是這酆都的一方之王，也不會想永遠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吧，他們已經修得法身，但隻要還被關在酆都，那他們也不過是被困在這裡的鬼。”柳芩元平靜看着那束落在傅桐身上，好似日月灑下的白光，“這裡的鬼也向往日月吧，他們幫傅桐也不過是利益使然，這毒婦心思缜密，謊話連篇，府邸中的魂魄或許才是她想要的，但跟酆都的那些傻大個兒說了他們也不會聽，一心隻想出去。”

上界并非真的會對蒼生不管不顧，天道因離夜的死設下枷鎖，不過是罰這個人間再無人可登仙，從根源上終止從前那場霍亂罷了。

若是發現傅桐犯下的惡行，亂了這輪回之路，想必也會降下天罰，令她永世不得神形俱滅，閻王也會受到牽連吧。

與佘神仙人救下蒼生之事不同，酆都曾也有過類似的禍事，但它們是以滅魂而鎮壓了酆都暴動的鬼群。

被困在結界之中，再退已經來不及了，傅舟桓橫劍在前，劍身上散發出了凜冽的寒芒，倒映出他淩厲的眉眼：“阿槿，一起先破了地上這個詭陣。”

“這位公子，還請三思。這些嬰蛉和你們之前在村子裡見到的不一樣呢，這可是在這酆都每日吸食着怨氣養出來的，不管你是活人還是魂魄，隻要你和這姑娘敢輕舉妄動，它們立刻便都能吃了你，就算這位姑娘的夙靈之術也攔不下它們。”傅桐輕輕舉起手來，幾隻嬰蛉在她的指尖纏繞而飛，“不過你可以賭一賭，賭你夠強，賭你能滅了它們，殺了我們。”

就在傅桐話音剛落，樓上的鈴铛聲突然戛然而止，以酆都千萬鬼魂剛修築好的城牆之上，流淌的血色黏液霍然間燃起來烈火。

‘轟’地一聲，鬼樓上面一分為二，從門内露出了一個頭顱，頭顱的周圍布滿了猙獰密集的肉瘤，将一張與虛隐相似的臉藏匿于其中。

“他來了。”肉瘤不斷蠕動着，蒼老而沉悶的聲音帶着驚恐，仿佛是從裡面擠出來般。

柳芩元嫌棄地掩面，怕污了自己的眼睛：“那便是府邸的中軸了，受術之人在時機成熟後可以從術裡脫落而出，便可金蟬脫殼了。”

緊接着，一顆生着牛角的巨大頭顱随着金光砸進了霧中，将結界破開了一道空隙，穿着黑衣的寂明踏步而入，他眉目濃烈，竟是正氣中帶着如陡峭山崖般的嚴峻與不近人情。

這是舜華第一次見到了寂明的模樣，但他現在這張皮應該也不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