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來到沈長均身邊,将手中的幾份點心遞給他身旁侍從。
“我方才經過佳膳莊,聽說出了新的糕點,就買了一些,記得你愛吃他們家的。”
“确實許久不曾吃了。”
沈長均謝過,面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同她介紹起許潋二人:“這是我師姐和小師妹。”
他視線掠過孫葶,望着許潋景玹二人,大大方方道:“這是我未婚妻主。”
女子面容秀麗,舉止亦是斯文有禮:“在下柳昕敏。二位妹妹不遠千裡趕來參加我與長均的婚儀,一路辛苦。這次既然來了,可得在杭州多待些日子,若吃住有什麼不妥當的,也盡可以同我說。”
“還有這位是王公子,也是來做客的。”
沈長均如此說道。
柳昕敏看向那少年。
陌生來客,又是男子。
她一向警覺,此時不免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容貌生得不錯,其餘的也沒甚的特别之處了,衣料也隻是尋常,想來不是什麼大人物。
隻是這少年一雙黑沉的眼望着她,似笑非笑,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柳昕敏眉頭微蹙,極力摒去心底那一點淡淡的不安,依着禮節問候了聲。
沈長均含笑開口:都别在這門口站着了,先進去吧。”
又側身同許潋說:“叔父嬸母去了餘杭莊子上頭玩,想是明後日才回來。”
因着人是柳昕敏護送過去的,沈長均問了她幾句什麼,柳昕敏一一回了,溫聲細語的,看着很是好脾氣。
二人走在一處,無論從年紀、氣質來看都是合适的,瞧着頗為登對。
孫葶看在眼裡隻覺心口窒悶不已,索性撇開頭去。
到了前堂的岔路口,柳昕敏還有旁的事,告罪一聲先行離開了。
沈長均親自将幾人送到住處,指着前頭同景玹道:“這處院子挨着花園,景色雖不敢說如何好,卻也尚算雅緻,是個散心的去處。王公子閑時可四處逛逛,若是覺得無聊,來找我說說話也可,莫要拘束。”
又看向許潋二人:“阿潋,你和師姐便住王公子旁邊的院落吧,王公子初來乍到,你們離得近些,也能照應一二。”
這位王公子話不多,行事卻也有禮有節,仿佛一開始感受到的那抹敵意是自己的錯覺。
沈長均親自送了景玹進去,将人安頓好這才出了來。
回去時,經過旁邊的院落,似乎想到了什麼,在院門外駐足片刻,最終還是離開了。
這廂飯後,孫葶打探來消息,忙不疊跑來許潋房中。
“我聽說,師弟的這個妻主是入贅到沈家的。沈幫主這些年并無女嗣,除沈師弟外其餘又是不成氣候的庶子,因此對這個外來的贅媳很是倚重,這還沒成婚,手底下的生意已交出了泰半。”
孫葶語氣酸溜溜的,又含着掩飾不住的黯然。
孫葶乃避月山莊莊主獨女,家中三代單傳。莊主夫婦縱她不顧家業遊戲江湖,卻萬萬不可能讓她去給人做上門媳婦的。
許潋拍拍她的肩。
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師兄的心思她從前隐隐察覺出幾分。
若此番隻是一時意氣,非他所願,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
可如今瞧着,二人之間并不似勉強,也未必不能長久下去。
自然隻要師兄過得好,旁的多餘的話也不必再說了。
思及此處,她忽而又想起那個夢境,眼中浮現一抹沉思。
………………………
午後。
襕衫女子獨自行走在長廊上。
“柳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從廊柱後繞出來一道身影,語聲慵懶道。
“王公子。”看清來人,柳昕敏敷衍地打了聲招呼。
她聽莫雨彙報了情況,這男子是路上被那對師姐妹所救,跟着她們一道過來的。
料想對方隻是個落魄公子,柳昕敏并不在意。
她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随便招呼了聲,繞開他便準備走。
景玹冷笑一聲,唇角輕勾,用自己原本的聲音道:“絕名,可真是好久不見呢——”
這道聲音泛着陰冷,柳昕敏,或者說是絕名最是熟悉不過,幾乎一瞬間令她毛骨悚然。
那是刻在骨子裡的恐懼,她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那段生不如死的噩夢——
鮮血、毒蟲、暗無天日的水牢……
她僵住身子,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起,似敲擊在她心上,一步一步,逐漸逼近。
男子負着手,步伐輕巧,慢條斯理地繞到她前面。
臉還是這張令她陌生的美人面,可眼中的神色,已全然換了個人。
柳昕敏盯着眼前的人,聲音有着微不可查的顫抖:“王公子,你…在說什麼?”
景玹沒料到此時她竟裝起了傻,嗤笑一聲,剛要說話,卻聽得一陣響動。
有個人自假山旁的石徑走了出來。
青衣飒飒,身姿卓絕,眉目如霜。
她神情淡漠,走到二人這處,未發一言。
“你…你怎麼在這兒。”
景玹抿了抿唇,還記得要變換成‘王公子’的音色。
“路過。”許潋開口。
“我外頭還有事,薛師妹、王公子,我先走了。”
柳昕敏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神色間也不見了方才的驚惶,似乎多了幾分笃定。
她恢複慣常的從容模樣,還淺笑着同二人告别,也不待回應,說完便轉身離去。
見來人是她,景玹一瞬間有些慌亂,已經顧不得其他了。
不知她來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正是這一絲慌亂,讓許潋确信了自己心中那個猜測。
………………………
師兄大婚将近,許潋思及上回做的那個夢,總忍不住多留意幾分。
這日午後她閑來無事準備外出,誰知途徑此處卻撞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