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腳地走進洗漱間,沖了個戰鬥澡,擦着頭發出來,與同樣濕了頭發、肩上搭條毛巾走進客廳的高漸書大眼瞪小眼。
林嘉鹿及時止住喉間一聲驚叫,無聲指了指還在睡覺的兄弟們,又指了指卧室方向,讓高漸書去個安靜點的地方說話。
卧室門一關,林嘉鹿才敢大喘氣:“你醒這麼早?”
高漸書明顯也是洗了澡回來的:“一樓有健身房和遊泳池,我習慣早起鍛煉一會兒。”
“所以你體力才那麼好啊。”林嘉鹿感歎道。
高漸書取下毛巾,坐在床上,與林嘉鹿一人一邊:“你起得也挺早,睡醒了?”
他意有所指,林嘉鹿沉默了。
“……嗯,醒了。”他說。
卧室同樣是全景落地窗,窗簾已經被林嘉鹿全部拉開,太陽完全升起,光線變得強烈了。
“今天要訂機票了,”談正事前總要閑聊一二,高漸書問,“你幾點走?”
林嘉鹿:“我還沒看。等孫承研他們幾個起來再說吧,回去的話……一起回,我自己先走不太像樣。”
要回S市的五人家裡也多多少少都認識,總共那麼大點地方,走親訪友少不了碰面。這種尴尬就像剛分手的單親情侶突然得知自己爸與對方媽再婚,白天吵完架,晚上回家還得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他還得吃五頓。
“确實,幾個叔叔阿姨應該還聯系着,互相去拜拜年。”
高漸書反手撐着床,沒看林嘉鹿。陽光落在地毯上,他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想談談昨晚的事嗎?”
林嘉鹿戳戳床單:“我想知道,你們是認真的嗎?你們說所有人都喜歡我……這個概率太低了吧。”
高漸書笑了笑:“當然是認真的。為什麼挑孫承研來說,小鹿你應該也知道。”
他知道。
孫承研摘了眼鏡說話的時候,是他最認真的時候。
“至于概率,”高漸書終于回過頭,林嘉鹿看清他的眼睛,眼尾跟嘴角一起翹着,像兩道曲線等距線,“男人不應該都對自己很有自信嗎,怎麼到我們這裡,你就不敢信了?”
林嘉鹿現在聽不得高漸書誇他“男人”,面上燒得通紅,慌忙道,“我這叫有學術精神,遇到問題質疑一下不是很正常嘛。人生還有三大錯覺呢,‘他喜歡我’可是排第一的。”
高漸書說:“那你的想法呢?”
跟被掐了脖子的公雞一樣,林嘉鹿又沉默了。
高漸書:“其實我們沒想逼你做出什麼選擇,小鹿。三個月前你談的戀愛,其實交的是男朋友吧?還有打遊戲的時候你舍友說的,對你表白的學弟。喜歡你的人太多了,小鹿,我是不想告訴你的,可喜歡跟别的事不一樣,即便我再忍、再退讓,三年、四年……它也沒有辦法如我所願消失。”
林嘉鹿不由道:“可是你好像從沒對我表現出什麼不同……”
高漸書無奈地扯了扯眉毛:“謝謝你誇我。”
“……不客氣,不是,”林嘉鹿提高音量,一拍床,被子都被他拍得向上一跳,“你早就喜歡我?大哥,你真挺能忍的,這幾年我們連面都沒見上幾回吧。比起我的想法,我還想問問,你的想法又是什麼?”
高漸書觸及到了林嘉鹿的知識盲區。
喜歡一個人不是會想更靠近嗎,為什麼他反而越走越遠?
其他幾個好兄弟的喜歡,林嘉鹿後來想想也有迹可循,特别是晏嬴光跟束星洲,這倆人的喜歡簡直溢于言表,以前林嘉鹿沒開竅,隻感覺兄弟情,重于山;一經點破,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身在給中不知給,原來看起來那麼給的人,确實是給。
這條定理放在喻識澤、岑青湫身上也同樣适用,怎麼輪到高漸書,就失效了?
晨光随太陽高度漸漸上移,照亮高漸書整張臉,他下巴上略微冒出的青色胡茬讓林嘉鹿意識到,高漸書的确從一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成長為了有能力獨自越過山丘的成年人。
林嘉鹿恍惚地望着高漸書的臉,記憶中,少以俠氣聞的青松身影在異國他鄉的光影中逐漸抽條,他的肩膀變寬闊了、身量變得高大了,雙腿長而有力,雙手骨節分明、青筋鼓起。
他像一頭皮毛華麗、斑點黑亮的花豹,舒展身形,邁開看似漫不經心的步伐,眼睛卻緊盯着能将他馴服的主人不放。
高漸書撤開撐住身體的雙手,倒進被林嘉鹿揉作一團的被窩裡。
在柔軟的被子包裹下,餓着肚子的大型貓科動物伸出他藏着利爪的肉墊,說:“你真的想知道?那就跟我回G市吧,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留在S市,讓他們自己煩惱去。我帶你看看,為什麼明明喜歡你,卻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