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識澤不敢多說,怕一開口就洩露數不清的愛意與貪婪。此地無處可躲,他隻能匆匆垂下眼:“平安夜快樂,寶寶。”
身邊來往的遊客不像剛才那樣多,喻識澤才把稱呼換回來。
數個攤位缤紛陳列在道路兩邊,令人目不暇接,鋪面海報統一沿用了較為古典的圖案,如月桂、橄榄枝等植物線描進行裝飾,視覺上優雅舒服,風格相當統一。
林嘉鹿裹得太厚了,上半身被喻識澤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就用屁股撞了撞喻識澤的大腿:“昨天什麼時候回J市的啊,都沒見你說。”
喻識澤:“回來前先去了T市一趟,拜訪龔老師,叔父正好在T市出差,晚上就和他還有公司裡的幾個叔叔、阿姨一起吃了頓飯。本來叔父想留我在T市跟他們一起住一晚,我說明天和寶寶約好了,必須得回去。到J市估計都半夜一點了,就沒給你發消息。”
林嘉鹿警覺:“你不會直接跟你叔父說的‘寶寶’吧?”
喻識澤“嗯哼”了一句,繼續攬着他向前走:“我叫了會怎麼樣?”
林嘉鹿試圖從喻識澤的側臉上解讀一些表情,一分鐘後放棄:“你肯定沒叫,咱們說好的地下戀來着。而且我還有你叔父聯系方式呢,按喻叔叔的性格,你昨天叫了‘寶寶’,今天我就能收到你爸爸媽媽送的五金。”
喻識澤被逗笑了,繃不住隔着帽子揉了揉林嘉鹿的頭:“寶寶真了解我。”
他确實沒叫。
也是真的很想叫。
可惜了,是這個節點,若是一個月前剛戀愛,或者聖誕之後,喻識澤這聲“寶寶”都能脫口而出,不計後果。
為什麼,偏偏是這麼尴尬的時候呢?
他總是這樣不夠幸運,看似占得先機,卻總落後一步。
喻識澤掩飾得很好,說完這一句便手指向一個療愈音樂攤位,引開林嘉鹿的注意:“寶寶喜歡手碟和雨棍的聲音嗎?那邊有個樂器攤位,好像在表演。”
嘈雜的人聲蓋過了音樂,随着兩人的走近,攤主們手上樂器空靈的旋律才漸漸清晰。兩個相鄰攤位的攤主共同演奏,一些遊客半圓形圍在攤位前,為這場表演提供了三平米場地上力所能及的、片刻的安靜。
在這恰好的時間,林嘉鹿被療愈音樂于喧鬧中靜靜流淌的魅力狠狠折服,跟耄耋老翁一樣喜歡感慨人生的瘾犯了,拉着喻識澤站定原地硬是站在外圍風口沒人的位置,頂着寒風聽了五分鐘。
喻識澤看林嘉鹿冷得都開始吸鼻子了,剛才好不容易積攢起的熱氣因為一動不動飛速消散,想拉他走,還被林嘉鹿一臉嚴肅地小聲豎起手指“噓”了一下。
喻識澤用溫熱的手貼了貼他冰涼的臉蛋,示意這裡冷。林嘉鹿一本正經地比劃了一個戴耳機的動作,用氣聲說:“這才是真正的音樂。音樂是有通感的,不冷還沒這種感覺呢。”
好吧,對林嘉鹿某些奇奇怪怪的倔強,喻識澤向來沒辦法。見人執意要欣賞完“true music”再走,便将不抗凍的小鹿往人群中擠了擠,起碼暖和點。
暖寶寶都在最裡面的衣服上,撕不下來,他自己今天穿得還沒林嘉鹿實用呢,脫外套就是個橫屍當場。
欣賞完通感強勁的演奏,二人才繼續向前。
集市除了外面的街道,還征用了社團活動樓,用以開展一些美食、休閑攤位。樓内就沒有外頭有趣了,林嘉鹿走得累了,才找了個咖啡攤子坐定。
雖然喻識澤掩飾得很好,但愈是臨近十二點,林嘉鹿就愈能感覺到他的奇怪之處——那張附和着他的笑臉底下似乎隐藏着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隐,看不透的情緒令林嘉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幸的是,上一次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岑青湫向他告白了。
林嘉鹿欲蓋彌彰地吹了口咖啡上的拉花,試圖将不安扼殺在搖籃裡。
時間流逝的速度不為任何人所減慢,不管喻識澤懷抱着怎樣的想法,啜飲間,偷渡來的三小時過得飛快。十一點三刻,林嘉鹿放下喝空的杯子,如釋重負地詢問道:“我們去聖誕樹廣場那邊?”
迎接聖誕鐘聲是平安夜的重頭戲,活動宣傳單上特地用了框線強調零點的活動内容、地點,他們選在這一天逛集市,當然不能錯過最重要的部分。
林嘉鹿說完,喻識澤居然也像卸下了什麼負擔似的,站起來向林嘉鹿伸出手:“好,走吧。”
林嘉鹿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周圍偷偷投來餘光的遊客:“……要牽手?”
喻識澤露出一個十分“林嘉鹿”的笑:“要。”
“最後一天,”他說,“寶寶,就讓讓我吧。”
林嘉鹿:!
捂嘴已經來不及了,林嘉鹿眼一閉,說服自己其實沒人聽清喻識澤說的什麼、他們不是旁若無人的給子……說服半天也沒敢睜眼,最後心一橫,還是把手放了上去。
接着猛勁扯了扯原地不動的喻識澤,另一隻手捂着臉,拉着人飛速逃離喻識澤作案現場。
隻要我不看,我就不知道。
廣場上,人群慢慢聚集,像迎接跨年一般,紛紛擡頭望向夜空。步履不停地走了五分鐘,來到廣場,林嘉鹿才放慢速度,并排散步般走進擁擠的人群。
喻識澤沒有放開他的手。
好在身邊的人各個都有自己的關注點,沒有私家偵探有空低頭拿着放大鏡研究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林嘉鹿的手套在剛才喝咖啡時摘下塞進了口袋,這會兒冰冰涼涼的,喻識澤插在他指縫間骨節分明的觸感更加清晰。
樹頂星星燈的光輝灑落一地,林嘉鹿才發現,原來那是個異形的星空投影燈,天上是繁星,地上是碎銀,月亮以一種溫柔的角度正懸于頭頂,好像也在等待群星閃耀時刻的到來。
熟悉的鈴铛聲驟然從廣播中傳來,迎接聖誕的歌謠被重新編曲彈奏,加入優美舒緩的鋼琴、小提琴,挂燈光芒跟着音樂呼吸,沿線将浪漫傳遞到集市每個角落。人造雪花從聖誕樹頂噴下,紛紛揚揚落下,場中人驚呼,打開手機錄像,抑或是伸手去接,幸福的快樂加倍傳開。
零點一到,“铛”“铛”“铛”,三聲沉重的鐘聲響起,聖誕樹下所有人不約而同閉上雙眼祈禱。
沒有煙花綻放,唯有雪花飄揚的夜晚,平安夜的鐘聲完成了它的使命。
林嘉鹿跟喻識澤就這麼靜靜地望着夜空,等着身旁衆人一個個散去。
林嘉鹿在等喻識澤開口。
滿懷祈禱的時刻不适宜說煞風景的話,林嘉鹿也挺慶幸喻識澤沒有在零點直接宣告分手,讓他的戀愛體驗從第一天圓滿到了最後一天。
真好。
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一刻鐘,喻識澤的聲音才低低地傳入林嘉鹿耳畔:“走吧小鹿,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