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男人盯着輸液器中以均勻速度滴落、輸進血管裡的液體,漸漸想出了神。
一滴又一滴,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變化,随着藥液一同滲進血液裡。
他想:也許我不該等到下一次。
“Cut!”
這條過了。
林嘉鹿走出去就是真走,聽到李導的聲音,才從門口冒出個頭:“拍完了?”
許羌傑和李駱雲也學着他扒着門框往裡看,眨眼間,門口齊刷刷排列着三個腦袋。
李導無奈:“進來吧,準備下一場。”
“嘿嘿,”許羌傑摸着頭笑了笑,看向林嘉鹿,“林老師,剛才導演沒讓我們告訴你要加句新台詞,還好直接過了,不然又得再做一遍筆錄,感覺我問得都快成ai了。”
李駱雲也不好意思道:“是啊,還是林老師反應快。”
見林嘉鹿走了過來,李導也讓他一起跟喻識澤聽聽剛才的戲。
李導也是心血來潮,覺得這裡應該加一段凸顯角色沖突,想讓演員即興發揮。雖然開拍了才想起林嘉鹿沒有正經上過表演課,但好在他說的話放在劇情裡一點都不突兀,許苫、檀荊兩名角色之間更是隐隐碰撞出一種奇妙的火花,着實是為這幕戲增色不少。
不過驚喜歸驚喜,李導還是認為檀荊的聲音、形象都不該出現在熒幕上,因此也有些遲疑地問林嘉鹿,怕喻識澤這位來幫忙的朋友心裡不高興:“小林剛才發揮得很好,可惜咱們電影裡不能留這段。我個人挺喜歡你的表演的,要是你願意的話,這段我留下來當個花絮小彩蛋,或者讓剪輯單獨發給你?”
林嘉鹿本來也沒想出鏡,很爽快地答應了:“沒事李導,不用留,我能演演戲滿足自己的願望就很開心了。”
倒是喻識澤舉了手:“李導,能發給我嗎?我還挺想晚上休息的時候回看一下的。”
林嘉鹿:“?”
他伸手去拍喻識澤:“你想回看什麼?”
喻識澤下一場戲還在病床上,走不開,左搖右擺地躲着林嘉鹿的手:“琢磨琢磨演技嘛。”
李導帶着“全場隻有我一個人懂他們在幹什麼”的微笑,對喻識澤說:“行,過兩天等剪輯出片了我讓小潘發你。”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正式收工時已經到了晚上八點,林嘉鹿的晚飯也是在保姆車上解決的。
喻識澤吃完飯還有康複訓練和深夜emo的戲,本來林嘉鹿是準備跟助理一起全程陪同的,可喻識澤中途下戲的時候看到林嘉鹿玩手機時在偷偷打哈欠,就硬是讓王助理帶他回車上休息。
下班心切,喻識澤狀态比上午隻好不壞,好像都不需要中場休息,好幾場戲周圍的演員換了又換,他都能保持該有的演技水平,原定九點的結束時間提前,李導滿意地舒展開胡子。
最後一場講戲時,李導看出喻識澤的小心思,便讓他趕緊拍完卸妝回去陪男朋友,明天養足精神來。
喻識澤勾起嘴角笑了笑:“那當然,他早就去車上等我了。”
完美地一條過。
喻識澤風一樣下樓到換衣間把戲服換了,随後又去化妝室,造型師還在為上夜戲的演員化妝,給了他一小包卸妝濕巾。
簡單把厚重的粉底、修容和眼影卸下,喻識澤與衆人道别,上了自己的保姆車。
車内光線昏暗,林嘉鹿見喻識澤一身清爽地拉開車門,還以為他下戲抽空去沖了個澡。等喻識澤半真半假地非要躺在他腿上睡覺,距離近了,才發現他額角、脖子殘餘的一些粉。
喻識澤實打實高強度工作了一天,這會兒多半是真的很累。林嘉鹿抖了抖腿,沒把喻識澤抖下來,也就随他去了。
陳助理和王助理送完他們,就又開車回劇組酒店,明早再過來接。
今晚終于有機會享受一下别墅裡的溫泉,林嘉鹿和喻識澤分别上樓沖了個澡,洗去一身塵埃。
喻識澤仔仔細細将先前妝容沒卸幹淨的地方又搓了一遍,把頭上的發膠也洗幹淨,才穿着浴衣走到庭院裡。
露天湯池中已經有一個人泡着了。
導演選定的開機儀式是個好日子,月明星稀,晚風徐徐,在室外也不悶熱。湯池蒸騰出淡淡的水汽,環繞在池中人身旁,猶抱琵琶半遮面,好似竹林挂畫、水中浮花,氛圍清雅,又因為被掩在霧氣中過盛的容色襯得格外美麗動人。
喻識澤的腳步停了停,不動聲色地繼續靠近。
林嘉鹿正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流雲跟着風的軌迹,似最細膩的絲綢,輕柔拂過鋒利的銀白色彎鈎,露出月亮的真容。
他也洗過了頭,濕漉漉的發絲被統統捋到腦後,僅有幾绺碎發落下,貼着光潔的額頭,那輪蛾眉月倒映在一雙同樣如水波蕩漾的眼眸中,竟比天上真正的月亮還要亮。
聽到身後木地闆被踩過的“吱呀”聲,他回過頭,對來人彎起眼睛笑,乖得像一頭親人的小鹿:“看,月亮也出來休息了。”
喻識澤似是被這個日日都能看見的笑容攝住了心神,竟站定了步伐不敢再靠近。
是啊,如畫般的美景,有誰能忍住不駐足觀賞呢?
連月亮見你也不忍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