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勒幾乎已經能坦然地面對困擾他多年的夢魇了,隻有那兩束隐藏在陰影中的貪婪視線讓他生理上有些本能的不适。他按下心裡的焦躁,回望那兩束目光。時間過得太久了,他記不清陰影的背後究竟有的是什麼了,或許再往前推十幾年他還能清晰地記起夢裡看到的場景,但現在差不多也麻木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現在依舊很讨厭入睡。
這種時候隻要安靜地等待夢醒離開這裡就行了。
隻是這次等待的時間有些長。法勒的五感回歸的時候,天已經亮了。NPC們和玩家像是被同時按下了啟動開關,醒來的時間意外的統一。
霍泷塘睜眼的一瞬有種外面下雪了,而自己正躺在雪地裡的錯覺。當然這也隻是錯覺,眼前這片白茫茫的不是雪花,隻是頭發而已。
不是說好不睡的,怎麼最後還是躺下了,看來昨晚騰出個空位是個明智的選擇。霍泷塘支起上半身,入目是一片斑駁,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背對着他側躺在他身邊的法勒明明清醒了,卻還是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
“啊——死……死人了……”年輕女人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死寂,很快就被她的男伴捂住嘴帶了出去。
但這一聲尖叫已經讓整個場面都“活躍”了起來。
紅綠毛的青年再混也沒見過這場面,當即能表達他心情的隻有一聲蒼白的“卧槽”。
年幼的小女孩在看到這一切之前就被老婆婆捂上了眼睛,老婆婆就這捂眼睛的下意識動作,呆坐在那裡。
擺在牆角的那張床墊上橫着一個軀幹,他的四肢則被零散地擺放在軀幹的周圍,像是經人手後就這麼一丢,随意地過分。
大片的紅色染料搶去了人們的視線,所有人都震驚于這個殺人犯的殘忍,隻有法勒注意到,受害者的頭顱不見了。按照這個兇手的習慣,這顆腦袋現在應該再廚房的大鍋裡。
但現在不是印證他猜想的時候,法勒坐起來。
現在他苦惱的是,這個系統晚上作妖,讓他什麼都不能感知到。這樣直接獲得線索的途徑就少了一條,法勒微微皺起了眉,一點一點分析可比走捷徑慢了不止一星半點。
紅綠毛青年跨過潑在地上的紅墨水,抱起小女孩,帶着老婆婆也出去了。
NPC們很識趣,全場就剩下兩個玩家了。
法勒很自覺地走向了牆根的那張床墊,床墊上原本躺着的是那個引導他們來這座村莊的精英男。
他們之前最懷疑的就是這個家夥,現在這系統是幫他們排除了一個可疑選項,還是故意造出這麼一出來幹擾他們的判斷,這還不好下定論。
“這幾塊的切面比較整齊,說明兇手力氣不小,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三個女性NPC。當然,有系統從中幫忙的情況除外。”法勒沒有直接将切塊拿起來,而是從側面看着它的邊緣部位,之前練習副本和昨晚的經曆充分證明了鬼,或者說是系統本身,可以對副本施加一定的影響力,所以借着這份力給鬼開“綠色通道”也變得不是那麼沒可能了。
霍泷塘反複給自己洗腦“這隻是系統創造出來的NPC”,強忍着不适的心理接近了現場;“姑且還是先排除那三個女性NPC吧。”他雖然以前不止一次碰上過這種場景,但持續時間這麼長的還是第一次。畢竟和這樣的場景待得越久,對人的心理的挑戰就越大。
“就照你說的,如果系統一定要作弊,那它完全可以什麼都設定為‘随機’,讓我們想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出線索不是更好?這樣也就沒有找的必要了,直接猜就完事了。”霍泷塘再盯着這血刺呼啦的場面看,保不齊不會留下心理陰影,他趕緊背過身讓自己緩緩。
“那就先排除吧。”法勒順着他的話接下去:“這樣可供懷疑的對象隻有兩個人了,再看他們今天早上的表現——無懈可擊,對吧?”
霍泷塘不得不承認,他一早醒來後的視線全被這場悲劇吸引去了,得虧這家夥還記得觀察别人的表情,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可惜也回憶不起什麼。
“也是,他們兩個看着都不像……”剩下的一個是和女伴一起出來郊遊的年輕男人,另一個疑似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年,哪個都不是能幹得出這種事的主,霍泷塘苦惱着。
“去廚房看看吧,腦袋應該在那。”法勒避開地上的痕迹,來到了廚房。
廚房的竈台下的柴火安靜的燃燒着,油亮的大鍋被擱在上面,蓋子端正地壓在鍋上,一絲絲虛無缥缈的肉香從蓋合的縫中擠出來。
法勒掀開鍋蓋,正如他所料的,那顆腦袋就在這鍋熱湯裡享受它的“溫泉浴”。再炖久一點,這上面的肉就會完全剝離,讓它變成一塊幹淨的骨頭。
霍泷塘把視線從鍋裡挪到法勒身上的時候,法勒恰好也擡起眼來看他,四目相接的一瞬,他意識到了他們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這口無人自沸的鍋,坐實了“鬼就是屋子主人”的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