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羽将彥舉起手做投降狀,風度翩翩地笑道:“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她缺乏安全意識。如果早點意識到不對,就能趕緊搬出去了。”
傑瑞也附和了一句:“我是不可能在獨立之後再住在親戚家裡的。”
露露咬了咬嘴唇,說:“聽起來,發生這種事,好像還是她的錯。”
“那是因為大家習慣在受害者身上找原因了。”
L微笑着,毫不留情地戳穿:“大多數人總是企圖論證這個世界是善惡有報,是公正的,總是事出有因,所以受害者活該。畢竟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相信自己沒做錯什麼就安全。可惜世界既不公平,也不公正,有些人更是惡的毫無緣由,所以需要法律。”
夜神月不禁感到好笑。
即使死了一回,L還是堅持他的那套理論。
法律能帶來正義嗎?當然能。夜神月從不否定這一點。但是不夠。不僅不夠,還會被人肆意操控,這怎麼能算是真正的正義?
夜神月曾在一天之内寫過五千個名字,他要求各個國家公開監獄檔案,□□犯、搶劫犯、詐騙犯甚至小偷他都會清理。
隻有他能清除世界上所有的惡。
L自然聽不到夜神月狂妄的内心想法,他向黛提議道:“黛小姐,我想知道你如何能笃定她遭遇了什麼,能請你說一下自己的經曆嗎?”
說着,他又相當沒禮貌地補充了一句:“要是能順便說一下你的‘犯罪史’就更好了。”
黛笑了一聲,提高音量:“好啊,沒什麼不能說的。”
其他人都投來感興趣的目光,隻有露露緊張地絞着手指,似乎既期待,又擔心。
緊跟着,黛一開口就遭到了所有人的質疑,她說:“我做過一段時間的小學老師。”
衆人:“……”
“幹什麼?你們哪來的刻闆印象!”
“請繼續吧。”L适時提醒。
黛嫌惡地開始進入回憶。
她工作的那個破小學實在差勁,就像一個垃圾場,裡面什麼垃圾都有。學生們就是一個個小惡魔,他們私底下叫她“狐狸精”,編了不少她勾引學生家長的故事,上課永遠吵鬧,無論她有多兇——體罰自然不能,否則很快就會被學校開除。
不過學校外面垃圾更多,每到放學就會有很多小混混在校門口聚集。而家長們不提醒孩子們少跟小混混厮混,倒是關心起她穿着青春靓麗的衣服,畫精緻的妝會對孩子們造成不好的影響。
即使她後來改穿“得體的服裝”,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樣也不再化妝,他們仍然覺得她身材好過了頭,天生就是狐狸精。
在家長的帶領下,學生們變本加厲地在上課的時候惹她發火。
為了工資,她當然要忍耐。
直到有一天上自習,她看到了一個女學生的日記。
女學生寫其他人私底下叫老師“狐狸精”,大家也都很讨厭老師,那是因為老師不夠溫柔,總是很兇,她希望老師可以改變一下,努力跟大家做朋友。
黛一擡眼,看到日記的主人像隻無辜的小羊羔,被幾隻小豺狼圍繞着。他們時不時推她一下,或者飛快摸一下她的胸。
人性本惡。
黛深吸一口氣,把女孩兒叫來。
她告訴她,她的性格太懦弱所以總被欺負,她要學會反抗。
女孩兒說不是的,那隻是朋友之間在開玩笑。
黛心想,她和女孩兒都說服不了對方,于是就讓她回去了。
幾個孩子又開始打鬧,女孩兒臉上的表情愈發難堪。
除了當小學語文老師,黛還做了份家教的活。她帶的男學生,15歲,跟他爹一樣是個色胚,父子倆都是逮住一點機會就想摸她一下,被她嚴厲制止後才老實。
黛私下跟女主人溝通過,每次她來上課,女主人都必須在家才行。
通常女主人不會食言,但那天女主人臨時有事要出門一會兒。
就那麼一會兒功夫,男學生就開始摸她,氣得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男主人回來,看到兒子臉上的巴掌印,指着黛罵他勾引自己的兒子。黛當然報了案,但對方說沒有證據立不了案。黛問什麼樣的證據,對方眼皮都沒掀,說了兩個字:□□。
後來黛被學校開除,學生們的笑聲更大,“女老師勾引男學生被家長抓住”成了當時人們茶餘飯後最大的笑料。
她永遠記得那天天氣晴朗,夜風溫柔,小城鎮像一個漂亮的大蛋糕,黑色的長夜是奶油,稀疏的燈光是糖粒,擁擠的樓房是蛋糕胚,她為自己點燃蠟燭,照亮了夜空。
父子倆被黛活活燒死,黛就站在樓下,一步也沒離開。
她覺得既解氣,又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解氣。
露露早已淚流滿面,其他人也沉默不語。
夜神月在紙上寫下他的疑惑:
被捕後為什麼沒有為自己申辯?
“為什麼?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問為什麼?”
黛瘋狂地大笑起來,渾身都在顫抖,猶如一團燃燒的烈火。
笑完了,才停下來嘲諷地看着夜神月,那神态簡直在說:看,你果然不是女人。
“為什麼?因為我犯法了,我殺了人。而他們對我的傷害隻是摸了一下。他們罪不至死。
“那我呢?我理性地尋求了幫助,有人幫我嗎?
“我就活該忍受被摸的那一下,然後息事甯人?
“沒有人幫我,我活該被父子倆的侮辱殺死。”
說着,黛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她接着道:“其實後來我想想,這樣過的女人還少嗎?
“數千年來奴役女性的封建父權,至今都根深蒂固,男人厭女,女人也厭女,男人剝削,女人自我馴化,就連追求平等也要被污名化。我改變不了大局,隻恨自己沒有多殺幾個變态洩憤。”
夜神月忘了,他現在并非是用kira的身份,詢問黛為何不向神明申辯。
黛閉上眼睛——她聽不到聲音,如此一來就徹底堵塞了視聽——她唇角揚起,毫不在意其他人會作何反應。
她說:“社會不能給我的公道,我自己來讨。”
良久,都無人再開口說話。
直到L從沙發上站起來,冷不丁地說道:“這麼看來,Kira殺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