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再一愣。
他跟着這公主三日,前後接觸時間不算長,隻對她殘酷暴戾、嚣張陰毒的性子有着極為深刻的印象。
但記憶中隻覺得她暴戾恣睢、陰晴不定,瞧見她冷漠不屑、發笑嘲諷的神色為多,看見她厭惡憎嫌、皺眉厲斥的神色卻為少。
單單一次,隻在前日餘瑤出手教訓那欺淩弱女的男子之時,再一次就是眼下。
他一時懵住,有些緩不過神自己的舉動何以有冒犯。
餘瑤已走至緊阖的大門前,衛士攔她不住早低頭無力站在一邊。
她一腳擡起,“咚”踹開了門。
王猛失聲:“殿下!”
“砰!”
雕花木門被人狠狠一腳踹開,“咣當”一下重重砸上牆壁,再反彈回來,發出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
屋内一衆老少将領、文武百官吃驚非常,一個個或按佩刀、或扶桌凳,還有的險些癱軟下去,“刷刷刷”,目光無有例外投向外頭想看來者到底是誰。
險些就要喝罵一通,但等看清來人之後,又不得不閉口咬緊牙齒,将滿肚子的氣憤不甘心地往裡咽。
背光站着的餘瑤對裡頭人的表情姿态一覽無餘,唇角微勾,笑道:“長安妨礙諸位商讨破城大事了?在此先行賠罪,進來的響動頗大,驚擾諸位。”
她笑着跨進來,姿态間并沒有賠罪的誠意:“也不知商讨出個什麼沒有?長安可否聽聽。”
一文臣青白着臉張口要說。
她又道:“但這等小事之後再說也不遲,煩請各位行個方便,長安同北靜王有話要說。”
一國傾覆的大事還比不上她的幾句小話?那那氣性重的文臣,差點又被她氣個倒仰。
餘瑤隻當不見,含着笑立在原處,甚至身子往旁靠靠,明顯是在等這滿屋子的人自行退場。
還是那句話,她是真的大膽嚣張到沒邊,文臣、武将們的臉色陣陣發青、發紫,沒有動靜。
餘瑤漸漸就沒了耐心,草草掃看他們幾眼,唇角要掀不掀,終于還是抿下去。
“怎麼?我瞧你們商議了這麼陣子也沒想出個對策,這也就罷了,幹站着不走,又何必空耗我的時辰。”
她十分厭煩:“諸位走罷。”
越俎代庖,橫加插手的一道逐客令,叫一衆人等難以置信地軒起眉。
廖宇立忍了忍:“殿下……”
餘瑤驚詫道:“原來廖将軍也在?那正好,将軍把這些人……”
廖宇立自三日前起就壓在心頭的怒火開始有沸騰之象,握着刀的手也開始暴起青筋。
“廖将軍。”
上首一人插話,緩緩自上首起身——
瞿雪風是在場唯一一個,自餘瑤破門進來時就自始至終坐在原位不動,面色也波瀾不驚,不怒不駭的,好似早有預料。
他看看餘瑤,視線裡沒有半分其他情緒波動,後轉開視線,微一拱手道:“該說的早已同諸位說得清楚,便不過多耽擱時間,諸位,散了罷。”
文臣們面面相觑。
瞿雪風這一發話,明面上看着倒像是屈服于餘瑤的命令,過分長她的威風了。
将領們心直口快,拱手道:“王爺。”
老早看餘瑤不順眼的他們,當場就說不必如此,我等便是再議上一二個時辰也不打緊,左右外頭北軍無甚動靜,至于公主,她願等就外頭等着去吧雲雲。
文臣們眉毛一陣抽,倒怕餘瑤突然發起飙來。
瞿雪風唇邊浮笑,并不應聲,隻對廖宇立:“便照先前安排,勞煩廖老将軍再操心一回城内防守事宜,雪風感激不盡。”
他将手一拱,俨然是商讨結束後的交代做派,那先前出聲的将領遭到冷落,臉色一變。
廖宇立看瞿雪風一眼。
其實這商讨确實可說結束,守城大計、絕處逢生的法子豈是說想就想得出的?今日,也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城防交接罷了。
倘若餘瑤執意要他們散,他們除了面子上不好看一些,實際上也損失不了什麼。
就是這北靜王,某種意義上對餘瑤有些過分的忍讓,不知是他素來溫和寬容的緣故,還是城府頗深,肯做一時之退避。
廖宇立心中暗歎,見瞿雪風面色如常,難窺心曲,自然也不再去揣度他的心思。
早在三日前餘瑤挑釁之時,他就怒言此後再不管她,瞿雪風如今又肯接過照護餘瑤的事宜,他更是落得松快。
就結果而言,隻要最後餘瑤還留有一條命在,他就算盡了與先帝的君臣之義。
他沉默幾息,深吸一口氣再不拖延,拱一拱手,作為表率目不斜視出門。
武将由他帶走,過後文臣們也自會陸續離開。
往外急去,衣袂當風,将将錯過餘瑤肩膀之時,廖宇立身形微頓,一句“殿下,好自為之”說出,便大踏步出門去了。
其餘人紛紛告辭,霎時,這先前還頗有些人聲的廳堂便空空落落,隻餘上首下首一男一女站立,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