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親兵當即臉色青白,正克制不住想要上前,瞿雪風一個擡手。
他制止身後親兵的動作,靜幾息擡眼,對對面公主說道:“恕下臣愚鈍,臣未曾見臣的親兵有任何對殿下的不禮敬之處。”
話落,殿内落針可聞。
瞿雪風言辭淡淡,神色更淡,他簡直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則于寂靜中炸響驚雷。
直接開口否認為君、為上者的指責,風輕雲淡,輕描淡寫。
亂了!亂了!果真是風雨飄搖、國家傾頹!這朝廷内已是連長幼尊卑秩序都不分了!
拘泥迂腐的文儒若在,他定要如此痛心疾首。
餘瑤眯了眼。
廖宇立皺眉正要說話。
就見瞿雪風徑自邁動腳步上前,佩刀撞上甲身。
他步子走得極穩、走得極慢,目光鎖定前方餘瑤,不急不緩。
旁人在邊上看着都覺得莫名,正驚疑這将軍可是要做什麼以下犯上的事,他卻在餘瑤的幾步遠處停下。
将距離縮短一半後,他又淡聲說着作為補充:“更何況,下臣私自揣度,若殿下當真要追究在場諸人的不敬之過,臣,應是首當其沖。”
臣子見君,當下跪,當見禮,當解下刀具,當言辭謙卑,他卻不然,不屈膝,不行禮,不放下武器,不言語順從,隻昂昂揚首站着,身形若松,姿态淡遠,甚至有隐隐睥睨她的姿勢。
幾步遠的距離氣勢分毫不減,一寸一寸傾軋着過來,宛若有了有形的實質。
餘瑤道:“哦?”
她氣極反笑,不僅絲毫不為他身上氣勢所懾,反一步一步踏近前來,更深地逼近風暴的中點。
“王爺好膽識,為了個無名小卒,甘願自曝己短,但說來也不錯,王……”
沖突一觸即發,從餘瑤嘴裡說出來的指定沒好話,廖宇立當即介入:“殿下!”
也不知喚的是哪個殿下,又是想叫誰收手,總之他強硬而不容拒絕地插入兩人之間,隔開這兩個易燃易爆體,一人給一個嚴厲的眼色,正聲斥責:“家國罹難,二位還要如此糾纏不休,在雞毛小事上多方争執麼?!”
廖宇立一動,那兩名親兵也身形一動,隻是和廖宇立強行介入二人之間不偏不倚不同,那親兵無條件支持他們的将軍,立他身後如同兩個恪盡職守、忠心耿耿的門神。
哦不,站人身後如何能用“門神”作譬喻。
餘瑤瞧見,神色當即似笑非笑起來。
廖宇立想要調停,但那倆親兵卻并不買賬,對她,對皇室的輕蔑就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
那副同氣連枝、同仇敵忾的憤怒樣,餘瑤毫不懷疑,隻要瞿雪風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罔顧廖宇立尚還在場的事實,直接動起刀兵。
她想要開口,廖宇立沉聲斥道:“退下!”
雙方盡皆一愣,餘瑤目光移動,落在身前這隔開她和瞿雪風的老将身上,親兵們則神色懵然,遲遲疑疑看向廖宇立。
“主子間的事你等做下屬的摻和什麼,還不快快退下,非要老夫再教你等軍營規矩不成?!”
他神色暴怒,手壓刀鞘,顯然已是忍無可忍,氣憤已極,親兵們互相一對視,忍着氣默聲欲退。
瞿雪風開口:“廖将軍何必大動肝火,塞外之人禮數不周,總是要原諒些的。”
他手再一揮,讓兩親兵快步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去,自己垂一垂眼,稍退幾步略一躬身,淡道:“殿下,下臣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雖是姿态淡定飄然了些,但好歹是率先服軟了,給了皇室、給了他幾分薄面。
廖宇立神色一緩,也不對瞿雪風多做要求,低頭道:“末将方才出言無狀,還請王爺恕罪。”
這幅轉眼而成的和和樂樂、你恭我友的情狀叫餘瑤不自主笑出聲來,嘲諷的。
廖宇立一個警告的眼風。
他恨鐵不成鋼,又想警告餘瑤不要再亂攪渾水,兩種願望糅雜,竟讓他一時沖破了君臣尊卑間的界限,神色嚴厲,宛若父對子,師對徒,而非臣對君。
但下一刻他就将那神情給收回去了,定一定息正要說話。
瞿雪風道:“下臣同廖将軍來,是想問殿下一事。”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