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你們收拾好的物件,滾出去,若再有下回……”
一聲冷笑結束了這一句令人驚駭的話,餘瑤的身形隐沒于遮蔽着内室的重重帷帳之間。
李不遇:……
他放下腳,默看着那些宮人們在呆滞一瞬後如蒙大赦手腳迅速收拾了東西就走,跌跌撞撞甚至來不及看他一眼。
猶疑一息,到底還是留在了帷幕外不曾入裡,李不遇恭着聲道:“殿下,奴才有事要報。”
眼觀鼻鼻觀心靜等回複,可等了半晌,内裡卻悄無聲息,連有人走動的腳步聲都聽個不見,衣裙摩擦的窸窣聲也無。
李不遇靜心等着,拿出自己最好的性子,但漸漸愈等愈驚疑,愈等愈心焦,直讓他後來不得不在心中反複斟酌疑慮自己是否說錯話,餘瑤又是否尚還在殿内。
不能的,長樂宮地處偏僻,就隻一處宮門,如何還有别的出去之法?
還待出言試探,内裡一道毫不留情的譏諷忽的傳了出來:“有事說事,藏頭漏耳,難不成淨身局的老太監把你嘴巴也閹了?”
閹。李不遇額角青筋一跳,臉色鐵青,牙關緊咬,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閹!去她祖宗這位公主的性情果真不是個好的!就如先前城牆上他所說,瘋子!都是瘋子!這餘氏一族就沒有一個心智正常的!個個都以折辱他人為樂,怪不得她先前被囚長樂宮,眼下又想将千裡江山拱手奉送!
想想也便隻有瘋子,才會親自動手弑父殺兄,才會親自出口将滿朝文武得罪,将自己送進火坑!她怎的不想想她孑然一身的亡國公主往後能有個什麼好結局!
得罪他一個失勢的閹人,哈,閹人,對,她所鄙薄的閹人便罷,得罪大軍在握的廖宇立,她便不怕姓廖的臨時倒戈,棄了那可有可無可笑的忠心殺了她自立為帝麼!
屆時可是萬民擁護、将士相随!那些宮人可是廖宇立的人!她知道,還毫不客氣地将人打發!
便是姓廖的不做那黃袍加身的勾當,那正趕來京都的北靜王呢?!她也不懼?!
一隻手拂開帷幕,餘瑤邁出身來,正好瞧見李不遇面上那尚還來不及掩去的驚怒以及刻毒陰沉,當下臉上再現譏嘲,道:“怎的?不是?若不是那你便說,說來聽聽。”
她住了腳,纡尊降貴等他說話,語氣漫不經心,态度前所未有,但那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瞧誰都像在瞧污水裡的一條癞皮狗,連搭理都是一種恩典恩賜的眼神。
李不遇覺得自己需要再做一下心理建設。
不待他細想太多,餘瑤漠然要與他錯肩出得宮去,李不遇深吸一口氣,沉聲喚住她道:“殿下,北靜王殿下就在皇城外了,領着他的一支精銳。”
拖拖延延,直到眼下他才真正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開了個頭。李不遇狠狠壓下自自己心裡暴漲起來的不該有的怒意。
北靜王。
餘瑤腳步一停,唇角一勾,轉回身來:“哦?如此。是以,他同我長安公主有何幹系勞你大駕?”
她的态度可說是近于一種奇妙的愉悅,李不遇隐隐覺得古怪,皺皺眉仍道:
“北靜王殿下是前來解我皇城的圍城之困的,若有他在,北國軍隊退兵之日便指日可待,方才廖将軍……”
“想借廖家軍之力與城外自己的軍隊裡應外合,聯手破敵以解圍城之困,甚至自己入得城來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餘瑤打斷,似笑非笑。
“好計策,不過,同我何幹?還請李公公解惑。”
她閑适自在地于低頭彎腰的李不遇前頭站立,眼睛裡笑意漸明,甚至含着些微妙的鼓勵,鼓勵面前這低三下四的人一口氣将他真正想說的說出來。
這公主還在裝傻!
李不遇隻覺得自己唇舌發幹,嗓子艱澀,他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氣道:“論行軍打仗,與殿下自然無關,殿下不消勞心,但……請殿下将手中虎符交與奴才,奴才再轉交給廖将軍以助守城,殿下您定也知曉,這虎符,事關……”
虎符虎符,一個二個的都來找她要這東西虎符,他們怎就這般斷定那勞什子虎符是在她的手中呢?
餘瑤唇邊浮笑,看着李不遇好一陣,久得李不遇忍不住冷汗直冒,收住話頭怕她突然發瘋用刀刺人,卻忽聽她說:
“長安仍是不大明白怎麼原先李公公你還說着北靜王現下就又轉到了虎符,難道那北靜王就是虎符不成?還是說他同虎符割舍不開?那奇了,照父皇生前的意思,這虎符當是任何一個将領都摸不着的才是,那北靜王怎會見過,還割舍不開?”
“再者,長安之前城牆上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麼?”
她的聲音柔柔的,溫婉端持,無辜得要死:“長安并不曾見過那什麼虎符,你和廖将軍莫不是找錯人了?”
“況且。”她輕細的聲音倏爾一變,宛若毒蛇吐信,撕下僞裝,總算從溫暖柔旭中帶扯出些陰冷的意味來,“這城破與不破,守與不守,總是你們一廂情願,同我又有何幹系?李公公,你和廖将軍還不曾清楚這點?”
“若是,那你們完全可以去向北軍乞降了,也不必等什麼北靜王瞿雪風,因為沒有腦子的人,守不住這皇城,根本不必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