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用神力在指尖凝聚出形狀：“您能看到這是什麼嗎？”

艾克絲秒答：“蝴蝶。”

伊澤爾彎起冰藍色的眼眸，送指尖的神力蝴蝶在房間裡飛舞：“您說得沒錯，而沒有神力的人是看不出形狀的。”

他自然而然地放下手，繼續解釋：“如我這樣天生就對神力有高親和度的種族，一眼就能看出誰的身上富有神力，因此我的眼睛就是我的檢驗方式。”

艾克絲探究地打量他柔順的白發、不含雜質的眼眸，以及寬大潔白的羽翼，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種設定……

她點點頭：“我沒問題了。”

伊澤爾禮貌地笑起來：“那麼現在我可以詢問一些關于殿下的事嗎？”

艾克絲回以淺笑：“當然。”

真是個相當有分寸感的人，這種時刻到位的禮數也代表一種疏離，或許這位神官正是那種表面上随和寬容，實際卻難以深交的類型呢。

得到她的應允，伊澤爾便開口道：“請問您從小到大，有感召過神明的存在，接收過創造之神的神谕嗎？”

“我……嗯？”艾克絲忽覺不對，音量提高兩個度，“你說誰？感召誰？”

伊澤爾對她過度的反應感到不解，遲疑道：“當然是科瑞恩神殿的信仰——創造之神大人，帕米亞帝國的國教不正是創造神教嗎？”

身為帕米亞帝國的子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呢？

“……”艾克絲再次看向面前的神像，嘴角隐晦地抽了抽，表情僵硬而詭異。

雖然是她沒有料到的事，但客觀來說沒什麼問題，一切存在之物都有可能形成信仰，她還聽說過飛天意面教呢，像創造這種法則概念，自然更容易受到人們的崇拜追捧。

但！艾克絲還是不爽！

一想到成為了創造之神的聖女，以後還要對他禱告，簡直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盡管以這個世界的級别，還不夠資格聯系上那個綠毛的本體。

艾克絲深深地後悔了，她為什麼沒有提前了解這裡的信仰呢，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神官大人，”她的語氣十分鄭重深沉，完全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決心，“我突然不想當聖女了，你放我去大街上要飯吧。”

伊澤爾愣在當場，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由于聖女太久沒有出現，普通人也無法聆聽神明的聲音，以至于人們都覺得這個世界早已被神明舍棄。

不同種族與勢力間的矛盾加劇，人們也越發堕落，而聖女正是改變這一切的關鍵，是把世界從不安動蕩中拯救出來的希望之源。

更何況……自小生活在神殿裡的伊澤爾無法理解為什麼聖女會想要離開，因為成為聖女是一種榮耀和恩賜，侍奉神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他依舊盡量為她考慮，艱難地詢問：“您……是有什麼隐情嗎？”

“沒有隐情，”其實艾克絲知道既然被發現了聖女的身份，哪怕不留在神殿也會受到四面八方的關注，因此或許離開神殿也不會符合期望，于是她又提出解決方法，“要不你們換個信仰吧……自然之神、光明之神什麼的，不也很好嗎？”

反正他們誰都不會搭理你們，沒什麼區别。

伊澤爾的神情頓時嚴肅下來，哪怕沒有真正生氣也陡然升起一股威懾：“聖女殿下，還請您不要說出如此亵渎神明的話，這也是對包括我在内的信徒們的輕視和不尊重。”

他虔誠地望向神像，發自内心地道出稱頌：“創造之神是創造世間萬物的崇高神明，萬物生靈自祂手中誕生，沐浴着祂的仁愛，創造是所有偉大事物的源泉，就如同母親一般……”

“……”艾克絲的面部肌肉十分靈活地扭曲着，她不得不擡手捂住半張臉，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怪異。

為了不繼續聽下去，她立刻出聲打斷：“好吧好吧！我确實沒有考慮到……創造神信徒們的感受，我僅僅為我的疏忽道歉。”

她那樣說當然不是沒有原因，雖然伊澤爾說的算是事實……但世事無常，如果他見到現在的創造之神，會信仰破碎也說不定。

伊澤爾終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贊美，他忽然想到另一種原因，好脾氣地問：“殿下會這麼說，難道是因為您信仰着其他神明麼？”

雖然創造之神是帝國的主流信仰，但國内也并不禁止其他信仰。

“不不，”艾克絲一本正經，“其實我是無信仰主義。”

伊澤爾面露詫異：“沒有信仰？這、這怎麼會……但是、那麼您的神力又從何而來呢？”

人們隻有通過禱告才能使用一小部分神力，但究竟能使用多少，還需要最基本的虔誠，以及決定性因素——神明的認可。

因此身負龐大神力的聖女，完全可以說就是神明在人間的代理人。

艾克絲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這也沒法解釋：“總之我就是沒有信仰。”

在她看來，擁有多少神力更像是随機的體質原因，而聖女這個身份也不過是一種設定，無論是否信仰虔誠，這具身體都能使用神力。

明明是聖女，卻沒有任何信仰，伊澤爾似乎有些受到沖擊。

艾克絲想了想，給他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在過去二十幾年我遭受苦難的時候，無數次祈禱神明的救贖，但到底也沒有任何人幫助我。”

這是她從原身角度出發的理由，那個女孩到死也沒能得到幫助，盡管她作為神明本神，并不覺得不給予回應有什麼問題，問就是關她什麼事。

“所以我認為，人應該信仰自己，”艾克絲實在地說出個人觀點，“隻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如果我沒有這身神力，想必神官大人也不會專門跑到邊城小鎮裡找我吧。”

伊澤爾張了張嘴，無法否定她的觀點，但他随即堅定道：“盡管我無法救助所有深陷苦難的人，但隻要我能遇到，就一定會幫。”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哪怕殿下不是聖女，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艾克絲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忽而一笑：“就算那樣我也不會信仰神明，嗯……但說不定會選擇信仰神官大人呢？”

光線透過高高的彩窗落下來，形成絢麗多彩的光影，但在這片斑駁之間，最明亮的似乎隻有那雙彎彎的笑眼。

這副畫面深刻地印在腦海裡，伊澤爾覺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燦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