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種種,前塵舊事,是恩怨的結,是她永生永世無法釋懷的恨,是被編織好的命運的絲線。
她,他,他們,都是提線偶人。
“好,好,好啊。”
潮緩緩起身,攤開自己的手掌。被指甲刺破的掌心正緩緩愈合,銀白的血液也已重被吸收。
月光,不,芙尼萊茵·?·泰希斯的目光灑落其上,仿佛不可逾越的山峰與泰坦巨人,從無盡無垠的史書中緩緩起身,為她指出有且僅有的唯一道路——親手毀去唯一的故鄉。
她重新握緊拳頭,像是要捏碎巨人的眼球,傷口再次破裂,碎銀像是星辰那般閃爍着,沒入柔軟的地毯。
不能,絕不能放棄,她絕不能在這裡倒下。
一旦放棄,她将失去的,絕不僅是栖身之處,絕不僅是所謂可有可無的權柄。
從始至終,她從未改變過對自我的認同,掌握着魔女的權柄不錯,身居魔女的禦座不錯,但這并不和人類的心有所沖突。
人類的心最為堅韌勇敢,她殉死千年、獨行千年,從不懼絕望,不懼生死,不懼孑立。
因為心中有恨,無限的力量從中傾瀉而出,在受無盡怒火煎熬的意識中奔流不息。
複仇還沒有結束,他們的過去與未來,她都還有機會挽留。
鐵蹄、航舵、利刃,她會一一碾碎、打破、折斷,因為憎恨,永遠會比愛,更加長久。
她愛的那些人,他們早已消散。而她憎恨的那所有,他們都還活着。
殺盡那所有,才是她為自己計算出的唯一解。
“西璞。”
“是,大人。”門外立即傳來雀躍的回應。
“烏拉諾斯的岩漿活動,更加頻繁了,是麼?”魔女手指微動,大門重新開啟,周遭碎屑緩慢的旋轉,舞動着彙聚融合,重新令這裡光潔鮮亮如昨。
“是的。”西璞快步流星,回到她的身邊,忍不住跪倒在她腳前,試探着将面龐靠近她的手。“我一直在定期觀察阿斯加德區域,岩漿活躍,那代表着……”
“代表着,我們的等待,已經接近尾聲了。”魔女的手指滑過精靈的鼻梁,随後毫無流連迅速收回。她起身,抛下癡纏的精靈,繼續呼喚忠誠的眷侶。
“獵刀。”
這一次,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橙紅的火幕才凝聚在她的身後。
要喚醒一柄沉睡千年的武器,僅有念白是不夠的。他需要殺戮,需要獻血的灌淋,需要主人淤積的綿長恨意。
“你說過,當你重新喚醒我,意味着。”
他從無困意的聲音依舊漠然,依舊古井無波。人們無法分辨巨刃的清醒與否,隻有當他劈砍,當他揮出燃盡宇宙的火焰時,一切都會在他的暴戾中顫抖。
“我将重掌你的所有,依托你的殺心,你舊主的恩情。因為,從此刻起,我需要你的殺戮,為我。”
獵刀平靜的點頭,連雙眼眨動的頻率都較他們緩慢許多,顯然還正在接受新的指令。
“那很好,我喜歡你的命令。”
逐一複原的窗戶像是飛快凝結的冰層,将他們再次與外界隔離。魔女的笑容稍顯模糊,可她的聲音清亮又有力。
“當然,你要殺死的那些東西,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更多。”
西璞注視着她被月光勾勒着的背影,緩緩垂頭,湖畔最後的風穿過正在補完的窗棂,拂過她和他們的面頰,其中的味道陌生而危險。
他永遠不可能阻止她涉險,他甚至不能算作她的同伴。
她的同伴們早已全部滅絕,這是無需置喙的事實。
這麼多年過去了,唯有星與風從身邊掠過,勾勒着她蒼老的靈魂與軀殼,最終為她賦予仇恨的形狀。
嗜血之徒将重臨故土,屠盡敵寇,蕩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