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冬生剛前進了兩步,便被崖邊的男子高聲喝止。
“你過來我帶着他一起跳下去!”
他半長的濕發微微打卷,布滿褶皺襯衫胡亂套在身上,松垮的褲子滿是泥濘,早已沒了當初學成歸國天之驕子的模樣。
許冬生一陣痛心,她還記得他們在外求學時,他時常抱着各種各樣的禮物,參加自己大大小小的聚會。哪怕是連續幾個日夜才結束準備的論文彙報,他也要連軸轉去買花,冒着夜雨開快車飛奔而來。
他們共同的朋友都會禁不住想象,如果他們當初真的好事成雙,他也不會、國融貿易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但她不會,因為他們始終互不相欠。隻是看到舊友自甘堕落,她也總有幾分同情與憤怒。
“好好好!我不過去……鄭國雨,你别沖動,我已經和鄭叔叔聊了,國融貿易沒事,抒音姐也沒事,你别鑽牛角尖,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的!”
“說什麼從頭再來?!”鄭國雨摸出刀柄來,抵住自己懷中的人質。“你很得意啊!許冬生!錢也有了名也有了!男人呢?”他轉而用刀拍拍人質的面頰:“男人也有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爛貨?知不知道他被多少人玩過了啊?啊?你什麼眼光?!許冬生,别以為你比我高貴多少,誰不知道你踩的是你爹媽的棺材,誰不知道你舔的是哪家爺爺奶奶的臭腳!”
“眼光好才看不上你吧……”陳茹莉側過頭小聲嘀咕,餘光看到下面環山路上的警燈,立刻壓低聲音對圍攏着的保镖施壓。“我剛說的話還記得吧,警察馬上到,你們是要做從犯還是無辜群衆,一念之間,可别選錯了!”
“明白明白!姐啊,我們也是被逼的,大家都打工吃飯啊,老闆的話我們不聽也沒轍啊……”
“少廢話!等會兒都要眼疾手快,聽警察的安排,不許亂接話!”陳茹莉的球棒一個個點過他們的鼻子,将一群大漢訓得俯首帖耳。
許冬生略顯無奈:“那個地方已經被查封了,相關的投資源和發起者運營公司全部都被處罰,我知道裡面有你的人,但是這些事都過去了,該在裡面的都在,你在外面的就要活得好,叫他們放心。”
“放心?是啊,你是無牽無挂……都過去,都過去了?笑話!”鄭國雨将水果刀丢開,重新掐住人質的脖子。“要不是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要不是他,我會到今天這一步?國融會到今天這一步?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他形容狂亂,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已經語無倫次,關節繃緊的手臂顯現出,他已經将全身的力氣都盡數集中在了雙手上。
可那位人質隻是垂眸眨了眨眼,輕輕的歎息。
“那些事,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起。是因為你們後街上的那位商店老闆,他主動向警察舉報……”
“你閉嘴!你閉嘴你閉嘴!”鄭國雨掐着西璞的脖頸搖晃,可無論他用多大的力氣,對方似乎都不受影響,那本該脆弱易折的地方,卻堅韌無比。
從一開始,許冬生就并非為西璞而來。她擔心的是,後者為了自保,顯露出異樣,尤其是在自己尚且不能公關的人面前。
“你已經把我一輩子都毀了,我要你下地獄!!!”
鄭國雨拖着西璞向前,許冬生用更大的聲音喝止,後趕到的柳文峰與趙青亂成一團,警察已經陸續封鎖整個山頂,迅速彙聚在崖邊。
“你别沖動!什麼一輩子不一輩子的!一輩子還長着呢!你想想你還有多少時間,有多少事沒幹過!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洛杉矶,你說将來要把工廠倉庫搬到美國去!還說以後要買阿富汗的油田,要買巴西的鑽石黃金。你想幹的事不是還多得很麼,就停在這,你小子心裡過得去麼!”
她幾乎喊到破音,才換來鄭國雨的一陣恍惚。
一時間,那些少年意氣的過往曆曆在目,一幅幅滑過眼簾。對酒當歌挑燈夜戰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然而下一刻,這些回憶就在意識到警察已經将這裡包圍并鎖定了自己時,全部煙消雲散。
“我得病了,不行了,國融也沒路了。”他勾起一個自嘲的笑容:“東升赢了。你赢了,許冬生。我,我從來沒赢過你……”
“你别說胡話!什麼赢不赢病不病的!抒音姐在家給你懷着孩子呢!”
許冬生大驚失色,控制不住地向前撲去,然而鄭國雨隻留下了一聲嗤笑,便帶着西璞縱身一躍。
“鄭國雨!”
持槍警察一湧而上,但兩人都已經消失,沒有給他們留任何勸解與防範的時間,此時的救援也已是枉然。許冬生撲倒在地,想起陳茹莉的話語,她說的對也不對,鄭國雨确實沒想甩掉她,可他也隻是不在乎她究竟追不追的上,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拖着西璞一死了之。
可西璞他并不會……終究是白白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