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由程商陸提問起來，“房子呢？”

“家。”安靳深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那雲呢？”程商陸緊追不舍。

“自由。”安靳深深吸一口氣，往椅背上一靠，“我設定這些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人能畫得如此正常，甚至有些過于理想了”

這一番話讓程商陸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最近确實是經常失眠啊，也老是忘記自己當下在做什麼，他便自嘲的問，“照你這麼說，那我失眠純屬意外？”

安靳深站起身，“也不全是，你的表現在我看來的确不太正常，但是你的精神又十分富足和豐滿，既然你這樣畫了，說明你很自由，心裡充滿期望”

“充滿期望……哼……或許吧”程商陸有一瞬間怔愣了，他怎麼會内心滿懷期望呢？江源死了，難不成是他已經絕望到開始洗腦自己了麼？

既然如此，也沒有咨詢的必要了吧，程商陸沒有覺得有多輕松，明明自己沒病，可還是憂心忡忡，“安醫生……沒病的話，那我就先走了……謝謝”說着他便起身準備走了。

“其實……你和他倒是挺像的”

安靳深說完這句話，示意他程商陸坐下。

“安醫生……還有事嗎？”程商陸覺得奇怪，安靳深的眼神，像是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

“商陸，你能等一下嗎？我去拿個東西”

“我不急”程商陸點點頭。

無聊的四處張望，程商陸忽然想起江源應該也來過這裡，或許……曾經源源就是在這裡被催眠的吧，他這麼想着，不知不覺躺了上去，那是一張很柔軟的床，隻是躺下去，就已經讓他有些困意了，害怕安靳深突然回來，程商陸連忙坐起來，輕輕撫摸床榻。腦子裡開始幻想江源躺在床上接受治療的情形，不自覺笑出了聲，不過很快又斂了笑，江源到底埋藏了什麼？竟然連身為男朋友的安靳深都救不回來……

程商陸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表情，盡管他已經盡量讓自己不去考慮這件事，但腦子裡還是忘不掉安靳深那天對他說過的話。

“商陸”安靳深手裡貌似拿着一幅畫，叫了他一聲。

程商陸重新坐回去，嘴裡指着那張床漫不經心的說，“還挺舒服的，安醫生哪兒買的，不介意推給我呗，說不定我失眠是因為家裡床太硬了……”

“哈哈……當然可以”

“這是什麼？”程商陸話鋒一轉，轉移話題。

“這是之前一位病人的畫，你可以看看”

說着，兩幅畫風完全不同的畫展示在他面前。

最左邊那幅是他畫的，右邊那幅……

畫面上同樣是一棵樹、一間房、一片雲，但是那棵樹的樹根幾乎占據了整張紙，而樹冠卻小得可憐；房子破爛不堪，窗戶和門都是緊閉着的；至于雲朵，則是被塗成了灰色，沉重地壓在屋頂上。

“這是……”程商陸疑惑地看着安靳深。

安靳深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聲音低沉地說道：“這是他眼中的世界。樹代表過去，房子代表現在，雲代表未來。他的過去充滿了痛苦和創傷，它們像樹根一樣深深紮根在他心裡；他的現在則是封閉和孤獨的，沒有陽光能夠照進來；而他的未來……則是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希望。”

程商陸頓了一下，輕輕的把畫放回桌上，臉上露出遺憾和惋惜。試探性的問道，“那他現在……”

“他去世了，自殺……”

安靳深說得很快，表情不太自然的拿起那幅畫，“你和他……好像完全相反”他頓了頓，接着說，“當我看到你的畫時，我感到了一種救贖。你的畫裡有生命、有家、有自由，是一個人最正常的訴求，但往往這種訴求，在這個社會的成功率不達百分之十，或許也可以這麼說，你是天生懂愛的人”

沉默了半晌，程商陸不經意看見了安靳深手裡那幅畫背後的字——00。

忽然之間，他感覺這個世界都靜止下來，隻有安靳深的話一直萦繞在周圍，“他的過去充滿了痛苦和創傷；他的現在則是封閉和孤獨的；而他的未來……則是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希望……”

“源源……”

程商陸忽然感到一陣心絞，痛得他應聲倒地，一滴淚無意識的劃過眼角。

原來……你的過去那麼痛苦……原來你還是看不到希望對嗎？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程商陸好像看見了江源臉上帶着淚，卻笑着站在他對面，迎着風，跳下天台……

“是不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回去……是不是我不知道這一切……就不會這麼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