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暨白與禾照舊檢驗一番糧食,忽聽得前方一陣騷亂。
兩人對視一眼,“大王那裡……可是出了什麼問題?”
暨白睃巡一眼往前張望的百姓,喚來身邊的侍人,“你往前面走一趟,看看出了什麼事。”
那侍人應了,跳上了一個獨木舟,舟上還有兩人,聽了命令,便很賣力地劃了起來,比隊伍的速度快多了。
不過他們的舟還沒回來,大王派的人先過來了。
“有奴隸逃跑了,大王有令,将逃跑的奴隸速速抓回。”
暨白領了令,正想多問,大王侍人劃着舟往後去,趕着通知其他王族去了。
過了一會,暨白派去的人回來,說明一番,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有奴隸不小心将甲骨弄到水裡,他跳下水後,大家本以為他是要去尋甲骨,誰知竟讓他給逃了。作冊派人抓他時,又有幾個奴隸把刻錄了蔔辭的甲骨給扔進了水裡,還有人将青銅鼎也扔到了水中想趁亂逃走。這事驚動了大王,大王震怒,便讓人将這幾個逃跑的奴隸抓回來,若有反抗,打死勿論。”
也不怪大王惱怒。
商朝王室事事占蔔,所問詢之事、蔔辭、事後結果都會刻在甲骨上,這些甲骨會被妥善保存,以便大王查閱。直到新大王登基,或者積攢的甲骨太多,才會被埋存。
如今大王登基已有十四年,因為遷都,甲骨不便運輸,便在奄都掩埋了南庚、和甲以及盤庚早期的甲骨,近幾年的甲骨都跟着大王一起運到新都,由作冊督管,誰知竟會發生這種事。甲骨與史保存的輿圖一樣重要,如今被奴隸刻意毀壞。更不必說奴隸逃跑形成串聯,将祭祀禮器也擲于河中,大王豈能不惱?
“你們幾個,去這一段河裡找逃跑的奴隸。”暨白發号施令,指了幾個衛士,又指了十多個人,“你們跟着我往前面去,保護大王。剩下的人原地防守,安頓好百姓。”
“阿禾,你在這裡好生呆着不要動,我去前面看看。”暨白吩咐完衛士,又轉過頭,溫柔地和禾說。
禾搖頭,“我有自保之力,也不會逞強。咱們自從遷都以來,便時時呆在一塊,你獨自前去,我不放心。”
暨白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她眼中的堅持,又想到如今不知是何情形的大王,最終還是和禾一起去了前面。
一兩個奴隸逃跑自然沒什麼可怕的,但若是聚衆叛逃,那可就麻煩了。大王如今在河裡,這其中若是有人起了歹心要害大王,他們救援都來不及。
禾與暨白乘船帶着衆人來到前面,大王這裡果然亂作了一團。似乎見有人作亂,那些平日裡非常安分的奴隸,此時紛紛像下餃子一樣跳入河中,還有些宵小之徒趁機搶奪、損壞寶物。王衛兵士們以身軀、長矛、刀戈、弓箭阻攔動亂的奴隸,但還是攔不住見縫就鑽,見空就跳的奴隸們。
暨白取下一直背在背後的弓箭,朝剛跳下河的幾人唰唰射了幾箭,箭矢命中後,射進人的血脈,流淌出來的血液在水中散開一圈圈殷紅,“再有跳河者,一律射殺!”
跟着暨白來的幾人也跟着射殺跳河的奴隸,并和他一起大喊:“再有跳河者,一律射殺!”
船上反抗動亂的奴隸一愣,大王身邊的衛隊也學着用弓箭射殺河中的奴隸,齊聲喝斥:“再有跳河者,一律射殺!”
沒多大會,河裡的血紅色和斥責聲便喚回了奴隸們的冷靜,膽子小的不敢再看什麼熱鬧,老實回到了自己該呆的地方,膽子大些的一時也不敢再跳河,隻是眼睛四處亂瞟,張望時機。不少河裡的奴隸也被逼回到了船上。
至此,才算将混亂的場面給鎮壓住了。
禾看着這樣殺伐決斷的暨白,又看了看被射殺漂浮起來的屍體,這一會的功夫,就堆滿了船的四周。像狂風肆虐下,在水面上颠簸的浮萍,互相撞擊着,又被其他屍體撞開。
她其實能理解這些逃跑奴隸的心思。比起王子叙,她是個任強人欺淩的弱者,但是這些奴隸,連人都稱不上,不過是大王豢養的一群蝼蟻。
奴役蝼蟻,是這些蝼蟻的價值所在,這些蝼蟻一旦反抗,就會比異族敵人還要可恨,讓大王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所以這些蝼蟻隻要有機會,便要逃跑,而逃跑是不允許的。
此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禾擡頭,看見暨白眼中的關心,褪去了剛才的狠辣,隻有春日般的溫暖柔和。
不再殺伐的暨白,是三月的春風,讓人安心舒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