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梳妝後,一轉身便看到了倚靠在門邊的暨白。
頭發用巾帻卷至頭部,繞至四層高,身穿長袍,交領右衽,前襟過膝,後裾齊足,腹下懸一斧式蔽膝。暨白面朝着她的方向,一雙眼睛卻放空着,百無聊賴的視線觸及林施微,才露出一個笑容,“父親讓咱們過去一趟。”
林施微颔首,這幾日許是因着太子新逝,暨白也并未多做什麼。兩人照舊和以前一樣,各自睡在自己室内。這是原身和暨白自成親以來的默契,雖是名義上的夫妻,私下裡卻各過各的,誰也不管誰。
太子昨日安葬,林施微夜半更深才回來,走着走着便呵欠連天起來。
“也不知道一大早叫咱們去做什麼,”暨白提起伊尹,眉梢微挑,透着一股子漫不經心,别說子對父的崇奉,連一般人提起伊尹的尊敬都沒有,“免不了是他和大王要走了,不放心咱們,要一字一句說一番他的大道理。”
林施微輕蹙秀眉,心下有些疑惑,她做伊尹妹妹時,心裡對他可是大為歎服,即便可能換了平行時空,但是“伊尹”這個人的性格總是不會變的,如今竟然連兒子都降服不了?這輩子的暨白,和伊尹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麼?
暨白說着話,其實餘光一直看着林施微,見她眉頭微蹙,知道又是一個不愛聽說他老子壞話的人,暗暗冷哼一聲,低了下頭才繼續說,“你若是困頓便回去再睡會,我替你把話聽全了,等你醒了,再轉述給你便是。”
林施微聽得一笑,唇邊綻放出一個迷人的梨渦,“正如你說,父親要走了,臨走前要見見咱們,哪有這時候偷懶睡覺的?”
暨白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的臉,半晌低聲自語,“我竟是第一次見王女笑,原來她笑起來這樣好看。”
“什麼?”
“我說,以後又不是見不着了,”暨白側着身走路時晃晃悠悠的,“他那人可是豁達的很,别人做什麼他都不會計較。要我說,王女自去睡覺便好。”
林施微搖了搖頭,說話間便穿過連廊,到了伊尹跟前。
案幾上放着一頂皮胄,護耳兩側青銅圓片裹上一層早晨的陽光,泛着暖暖的微綠色。
見到林施微和暨白進來,伊尹先問候了林施微。
然後瞥了一眼跟在王女身邊的兒子,故意問他,“太子如今已經安葬,你何時啟程去西亳?”
暨白懶懶地擡了下眼皮,“不去了。”
“那不是你要的差事麼?”雖然早有預料,伊尹聽到他這樣任性,還是有些氣悶,“怎麼不去了?”
“那時候想去便去了,如今不想去,便不去了。”
林施微憋着笑,對待伊尹這樣聰明的老狐狸,也隻有這樣的直球會讓他招架不住了。
伊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對林施微說,“王女,我與大王今日便要啟程,幾位王子王孫都領了兵巡視亳都。王女可有此心,為大王穩固後方?”
林施微一愣,原身以前可沒這待遇,是因為她這幾日與暨白有相好的苗頭,還是前幾日拍的馬屁起效了,把她看成一家人,為她謀權了?
不過天下剛定,手裡有兵心不慌,林施微當即點頭,“能為大王分憂,苓自然當仁不讓。”
伊尹當即給了她一個銅牌,“王女今日去北城門,便可以此牌号令北城門衛。”
林施微知道這便是此時的兵符,上面是一隻鳥,在光線映照下,折射出冷冽光芒,握在手中,冰冷堅硬卻讓人無比安心。
“多謝父親!”林施微知道,她這個王女,在亳都中可不稀罕,如今能掌兵,可是托了眼前這個大權臣的功。
伊尹摸着胡子點頭微笑。
餘光中又瞥到吊兒郎當的蠢兒子,笑容一滞。
在他看來,心中有謀劃,做事有布局的才是聰明人,其他不聰明的便都是蠢物。以前的王女便是個蠢的,而他的三子更是蠢物中的蠢物,若不是有自己護着,他這樣的性子,早被人作踐幾百回了。如今王女看着開了竅,他的兒子,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蠢。
“聽你大哥說,你在西亳做的還不錯,”伊尹眼神銳利地看着暨白,“如今這麼大了,做事該有定性了。”
暨白慢悠悠地閉上眼睛,将兩隻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耳垂,食指正好堵上了兩個耳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