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可否請問，王女是要去往何處？”

林施微見他眼神真摯，自己打算也沒有隐瞞必要，“我要去商丘，向邳侯買輛馬車。”

商侯相土下了馬車，輕捋胡須，笑道：“那王女去得不巧了，帝相前不久遷往斟灌，邳侯也随之去了。”

“那當真遺憾……商侯消息實是靈通。”林施微心下歎氣，她和暨白兩人走南闖北，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得到的消息都是庶民走販傳播的過時新聞，還認為帝相能與寒浞一戰呢。

“王女以後有何打算？”

“我一介亡國之女，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四海為家罷了。”林施微自嘲，心下卻在想，商侯與她本無交集，如此問她，是想招攬她麼？見她箭術非凡，請她去做殺手為他殺人？

“若是王女無處可去，可來我子氏一族，替我教導族中子嗣箭術，我族定奉王女為師，問安視膳，敬事不暇。”商侯穩步走來，語氣極為誠懇。

原來是去當老師，在此時貴族子弟上的學叫“公堂”——學的也不是後世的經書講義，而是騎射——乃是王室所建，如今的公堂在寒浞手裡，去上學差不多就是給寒浞送人質去。諸侯子弟在自己家中上學，自然難尋頂尖老師，而林施微在世人眼中算是以善射為名的有窮氏族佼佼者，商侯想請她做老師，也難怪這樣恭而有禮。

“暨白，你想去麼？”林施微有些心動，不是因為有了歸處，而是商侯做生意多往來諸侯間，消息靈通，也方便她盡知天下事。寒浞泯滅人性，她不見到寒浞大敗的那一天，始終心有不甘。她老爹後羿也是帝相的仇人，所以即便她箭術非凡，也不敢去給帝相效力，那麼跟随商侯也算是一件方便事了。

暨白對林施微了解之深，天下無第二人能及，見她眼波流轉，臉頰稍泛紅意，便知她動心。心裡知道，王女到底放不下她的家國仇恨和滅族仇人。

“隻要能與王女相伴便可。”暨白嘴角勾起淺淡弧度，不讓心中失落流露出分毫。

“那咱們以後就跟着商侯罷。”林施微見暨白沒有反對，心裡拿定主意，對商侯說，“那我就厚顔做侯子老師，以後起居住行就勞煩侯爺了。”

“王女能來教導，真可是族中大造化了。”商侯喜笑顔開，“王女大可放心，我子氏部族最為尊師重道，也定能護住王女一世平安。”

“我舊國已滅，侯爺不必再稱我為王女了。我知侯爺族強國富，卻也不想給侯爺帶來麻煩。既然我為侯爺效力，侯爺便喚我名雲即可。”

“那本侯就腆顔直呼王女之名了。”商侯嘴上客套，心裡卻更滿意，臉上笑意也深了幾分。

“我族車隊還在皮國中，不如雲随我回城，皮氏子心性貪婪怯弱，我送他些禮物，替雲和那皮氏子化解了這段恩怨如何？”

皮家那胖子想搶她的馬和弓箭，她反過來傷了他的人，又搶了他的馬，算來是自己占便宜。所以與那胖子家化解不化解恩怨，她并不在意，隻是商侯一片好意，林施微沒必要推拒，這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施恩，接受了更能促進雙方感情。

“那就多謝商侯了。”

商侯坦然接受，隻是上馬車前，特意看了林施微身邊的暨白一眼，這男人俊美英挺，看起來一表非凡，難怪能讓那有窮氏女做決定時還要問詢他的意見，看來以後也不能輕視了他。

到了城中，天色已晚，商侯一族因諸侯身份，在驿站中住下，驿站本是舜禹為了召見天下諸侯所建，諸侯貴族往來都能住下，庶民是沒有資格的。

“這輛馬車便是本侯給雲的拜師禮，這車夫也是你的人了，以後出行讓他駕車即可。”商侯讓人駕來一輛馬車，上面挂了“子”的旌旗，車夫掀開帷幕，露出鋪墊的獸皮，應是最難得的銀錢豹豹皮縫制，廂壁以及可挂懸挂弓箭箭囊的木構，都以紫檀木做成，比後羿的馬車還要豪華。

不過想來也是，商族乃是帝舜時期接替暨白為帝舜做生意的契的後人，契本是帝喾之子，帝舜将其封到商丘，其後人也一直延續做生意的傳統，積累的财産富可敵國。

看到林施微露出驚豔之色，商侯眼中笑意漸深，招呼着一個七八歲的少年過來，“這就是本侯重孫，天性最為聰敏好學，穎悟絕倫。我隻怕耽誤了這良材美玉，才遍請良師，如今就托付給雲了。”

那少年揖了一禮，“老師。”

學生有禮貌，林施微自然喜出望外，她本來都做好了教個纨绔子的打算，如今見他有禮，雖還沒見識他的聰穎，但是能讓他爹這樣誇口，自然也笨不了，當下便盈盈受了禮。

這少年叫冥，也的确如商侯所說，聰明異常，而且肯吃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