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尋氏逃到了東面斟灌氏處，後羿聽說之後也沒有理會。

暨白卻找到她，二話不說，先跪倒在她面前，“王女，我有罪！”

林施微納罕，若說暨白故意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還真的不相信，她使了個眼色，讓素帶着其他人退了下去，才問：“哦？你做了什麼事了？”

“大王來都後，我族……有扈氏逃走了，奴知曉卻沒有告訴王女和大王……”暨白說完，緊閉雙眼，臉色煞白，又伏在了地上。

林施微心裡并不覺得怎樣，若是一個人為了愛情，背叛自己的種族，她心裡才會覺得鄙夷。不管是出于認知還是感情，主觀還是客觀，她平等地讨厭每一個漢奸、叛徒、告密者、帶路黨。

何況也不是暨白幫着族人逃走的，而是選擇沒有告密罷了。

林施微本沒想着再糾結此事，隻是看着暨白那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當事人心裡都愧疚難安，自己怎麼好就這樣放過他呢？

林施微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暨白伏着的身子開始輕微顫抖起來，才輕啟紅唇，“哼，你知情不報，把父王的牧豎都給放走了，是不是該罰？”

“奴該罰，奴願意受罰，任憑王女處置。”暨白長舒了一口氣，安靜地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那我說的話，你聽也不聽？”

“王女之言，奴必定奉為圭臬。”

“好，那從今日起，你不準再自稱‘奴’，不準再在我面前動不動下跪，必須每日穿上我送你的衣服和鞋子，我說的話不準質疑，必須全盤照做……”

暨白漸漸擡起了身子，一雙氤氲濕氣的眸子癡癡望了過來，嘴裡嗫嚅着，“王女，這不合規矩。”聲音有些顫抖，似乎還帶了一些鼻音。

“那你聽我的話不聽？”

“奴……”

“嗯？你不是剛剛還說會把我的話奉為圭臬麼，怎麼這就不記得了？”

“我、我……”他怕，其實他心裡明白的很，他的身份隻是一個牧豎，若是王女與他過分親昵，恐怕立刻會惹來大王的厭棄，他不怕死，但是害怕從此再也見不到王女。

有扈氏逃走除了是因為他的親族以外，也有他的私心，他怕大王相中了其他族人，就徹底不會給他和王女相處的機會了，所以他心想着，族人走了以後，作為唯一一個有扈氏的牧豎，大王應該會對他更寬容些。當然，大王一怒之下，殺了他也不一定，隻是他甯願被殺，也不想在看不見王女的角落裡日日被思念銷蝕。不然，先前哥哥平力勸他逃走時，他也不會堅持留下來了。

而且王女待他也那樣好，可是正因為這份好，他更舍不得見不着她。

“王女，奴是奴隸，是大王的奴隸。”暨白狠狠心，咬着牙又跪伏了下去，将王女的好意推遠，心裡滴着血，去做一個不識擡舉、不知好歹、沒心肝的卑賤奴隸。

“你！”

林施微聽得氣悶，隻是看着暨白臉上的悲痛，心下一轉，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短短十幾年，奴隸卑賤，王公顯貴的思想就徹底深入人心了，與自诩高高在上的後羿、或者說是當下的奴隸制對抗，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她總是會忘記這個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已經如此分明，總忍不住與暨白親近，總是克制不住對暨白的感情，隻是如今被暨白提醒，她才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

她并不是最高權力者，她還沒有能力去确保暨白安全無虞，她不敢……拿暨白冒險。

“好……”林施微微歎了一口氣，“那如果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你能做得到嗎？”

“奴……我……”暨白再擡頭，眼睛微微睜大，剛才彌蒙的淚水還挂在眼角慢慢滑落，嘴巴微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觸到林施微溫柔的目光，臉上迅速挂上羞澀的紅，“遵命，王女。”

我的王女。

林施微忍俊不禁，施施然坐了回去，“我剛才還沒說完呢，你過來。給我捏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