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前的人第三次收回堂而皇之的目光時,沈舒窈放下筷子,說:“屍檢時打開另一位死者李小四的腹腔也發現了一包五十克的fog,他的死因與我們現場分析大差不差。”
應戈旋即回神,幾乎是用下意識地順嘴回道:“fog是近幾年才在國内流通的,目前量刑還不明确,但終歸是販毒與走私,100克足夠那人上刑場上死十回了。”
沈舒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制服口袋裡拿出小包的面巾紙,纖長白皙的手擱着紙輕輕按壓了下嘴角。
“應戈,雖然我不是刑警,但是我想提供一點我自己的思路。”
她聲音好聽,如泠泠清泉。
應戈眼神平和地望着她,是傾聽的姿态:“你說。”
沈舒窈思考時會有手指輕輕敲擊腕表玻璃的習慣,從高中應戈認識她開始到現在都沒有改過。
她思忖片刻:“我覺得這是有人故意要吸引警方的注意。”
這個點應戈與傅斯敏在勘驗現場時就已經提過了。
應戈沒說話,等着她繼續展開它。
“因為應戈你也說了,fog是近幾年才開始在國内流通的,昨天我下班回去之後查閱了相關的資料,它最初出現的地方在南榆,而鬧得整個Y省腥風血雨的時期卻現身在北桐。它的成瘾性很強,且最大的特性就是這輩子碰了它就隻能服務于它,否則就會死于過敏。”
這就跟重度依賴甲.基.苯.丙.胺的瘾君子很難接受二.乙.酰.嗎.啡是一個道理。
沈舒窈本科從法醫老六所之一的複旦畢業,随即遠渡重洋到英國碩博連讀。
國外的環境不比國内,她在外的七年裡和各種亂七八糟的事都打過交道,合租室友邀請朋友到家裡做客,做飯時在菜裡加了點調味的罂粟殼與葉子,最終沈舒窈一開門就看見一群人在客廳七倒八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命案現場。
“近幾年fog的價格變動如跳樓機,剛通過秘密電商平台開始全球售賣時一克就能抵得過北上廣深一套房,最差的時間幾乎跌了200%,明明市場規律供不應求時就應該比最初的更貴,但那段時間裡幾乎沒什麼人願意購買,一年前才慢慢回升上來。”
這些情報就連應戈都不知道,但以沈舒窈的家世,她能得到這些也不算什麼特别困難的事。
時間已近下午一點,食堂裡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餐盤碗筷被放回到回收框時發出的聲音叮鈴哐啷。
應戈在心裡結合了一下傅斯敏之前透露給自己的情報,說:“所以舒窈你是懷疑,繼北桐之後,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江畔上,并且十分用心地想告訴警方什麼。”
沈舒窈點點頭。
這邊辦公室仨M組合收拾好餐桌就打算離開。不知道林淼又說了什麼,逗得劉沛明哈哈大笑,肩膀一抖一抖,傅斯敏似笑非笑,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
此刻盛夏午後明媚的陽光透過食堂那一整塊大落地窗盡數溜進來,如同流金般,為傅斯敏的每一根發絲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她側過臉看着身邊的那兩人打鬧,制服衣領之上的那段天鵝頸美不勝收。
笑意卻不直達眼底。
應戈被這一切吸引了目光,愣神時三人已繞着她們離開。
沈舒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手指劃拉着手機屏幕,頭也不擡地問:“我記得你上次說,你打算追一個女生,那現在進度怎麼樣了?”
“啊?”應戈微微愣住,胡亂搪塞,“啊哦哦,還好吧,感覺她在接受我。”
豈止是接受,能做的基本上都做了。
沈舒窈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表示認同,她是個書香世家教育出來的女人,在朋友的位置上就不會越界,保持雙方都舒适的社交距離,點到為止:“期待你們兩情相悅。”
可此刻應戈心裡卻蹦出來的詞是——模棱兩可。
傅斯敏對自己的态度還是如以前一樣,會開不過邊界線的玩笑,對什麼都無所謂。
重要的是,傅斯敏對任何人都這樣。
先保持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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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敏也算是仁至義盡,把保溫桶還回去時順便洗幹淨了。
刑偵支隊長辦公室裡隻有應戈一個在辦公,市局統一配發的鼠标并不靜音,滴滴答答的敲擊音不絕于耳。
“喏,還你。”傅斯敏吊兒郎當地走進來,啪一下把保溫桶放在她桌面上。
著名工作狂這才舍得把目光給到她,順嘴說了句:“謝謝。”
一秒後似乎察覺到身旁人的不一樣,應戈又問:“你剛才回家了?”
此時傅斯敏身上的制服已經換了下來,微潮的長發垂落到胸口,穿着件修身的黑色基礎T恤與微喇牛仔褲,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懶勁。
她聞言一掀眼皮子,伸手也毫不客氣地把應戈辦公桌上新開的那盒的水果糖拿過來:“這都要跟你報備啊,應隊,你看我這也沒跑路,洗完澡就馬不停蹄趕回來了。不然快三天沒洗澡,得臭了昂。”
洗澡換衣服是真的,不過傅斯敏是沒回那個免費賓館,白天她的便宜舅舅舅媽退休在家頤養天年,等着過幾年與孫子共享天倫之樂,她才不會上趕着去找罵。
在批發商城買了套新衣服就随便找了家公共淋浴房解決了一下。
“姓陳的他人呢?”
與應戈雖整齊但被各種文件堆得滿滿當當的辦公桌不同的是,對面的那張桌子就擺了個電腦鍵盤鼠标,唯一有生活痕迹的隻有靠窗角落裡的那盆多肉。
傅斯敏的辦公桌比起這個還是更有随時離職風。
應戈頭也沒擡:“磨了鄭局四個小時,請到了三天陪産假。”
傅斯敏随意地靠着桌緣,倏地想到什麼,扭過頭,猶帶糖霜的手指了指那個保溫桶:“你今天炖的什麼鳥湯?這麼小的半個身子,雞沒長大呢就出來打童工。”
應戈聞言卻顯得很驕傲,語調耳膜可聽地變輕快了些許:“這是我昨晚回家洗漱,抽空用妙齡鴿和雞枞,加上其他的中藥輔料一起,小火慢炖了兩個小時煲的靓湯。”
大概是應戈與純正廣東人陳嘉俊搭檔十年多學到了些廣式詞彙,并不自覺地運用到了口語中。
結果傅斯敏卻一臉不可思議,最終做作地感慨:“你這麼狠啊。”
等待誇獎的應支隊長都想好了獲獎詞了:“嗯?”
“竟然鐵鍋炖自己。”
應戈:“……”
她擡眼就撞上了她揶揄的目光,想要表達的意圖不言而喻。
空氣沉默了半個世紀,最終應戈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隻是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