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把雙手圈成個喇叭:“康姨!你家那媳婦神經病又犯了,大白天亂叫來吓人嘞!”
被喚作康姨的老婦人用方言說:“不是有布蓋着嘛,怎麼會吓人?”
“布可能被風給刮掉了嘞!”
小青年說完就轉身笑嘻嘻地對傅斯敏說:“姐姐你别怕,康姨她家的媳婦有瘋病這事咱全村都知道,嫂子來我們村前腦子就是不正常的。”
傅斯敏沒看他,隻是舉步往大路上走:“現在我們領導他們在幹什麼?”
“噢,領導他們已經在村委會準備開飯了,就等你啦,這陣仗過年的時候村裡弄上丁宴的時候都能有呢。”小青年搓搓手,快步跟上前與她肩并肩,“我說姐姐,你看着就像城裡女人,你說說城裡有什麼新鮮地方呗。”
她瞥了一眼他,說:“沒什麼好玩地方,我上班比較忙,平時倒是去不了好地方玩,并且也是幾個月前才來江畔工作的,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裡好玩。”
小青年一聽這“人生地不熟”就開始興奮了:“對,城裡也沒什麼好地方,姐姐你不如回老家好好呆着呢,畢竟女人在外邊機會也沒多少的。”
“回老家那個山卡拉幹什麼?”
小青年一拍手,猝然大聲道:“找個好守家人結婚呀,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人家肯定會把你寵上天,到時候在家裡搞搞家務、帶帶小孩,又不用受上班的苦,還有人疼,多好啊。”
守家人是這邊的方言,本意是男人。
傅斯敏勾起嘴角,順着他的話說:“要回去結婚,那真的是要餓死了。”
說着她用相同的方式凝視回了路邊那些站着抽着煙的男人,他們接觸到她的目光立馬就感到不舒服偏開頭去。
傅斯敏身上還穿着昨天上班時的黑色無袖上衣,搭配上同色的工裝褲就更顯得比例好,一頭微卷的長發自然垂在腰間,被正午的陽光一照就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箔。
小青年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識地說:“姐姐,你老家哪兒的啊?要是真有本事的守家人,也不會把這麼漂亮的老婆給餓死啊。”
“小弟弟,你問得好像有點太多了吧。”傅斯敏回過頭,笑得妖冶,食指在虛空點了點小青年POLO衫領口那處被針線修補的痕迹,“要是想養姐姐啊,你還不夠格。”
像是男人的自尊心被戳中了,小青年瞬間不幹了:“怎麼了?像你年紀這麼大的女人在我們村裡都沒人要了,再說我怎麼不夠格了,下個星期我就能跟着思明哥一起去工地幹活賺大錢了。”
傅斯敏向來不慣着他這種舞到自己面前的人,臉上依舊是那副輕佻表情,說出來的話卻實實在在有些狠:“家裡要是實在窮沒有鏡子也有尿吧,還是說——你的尿是啞光的啊,看不到自己是什麼貨色。”
小青年惱羞成怒剛想開口用鄉野之地的粗俗話罵回去,誰知道他倆走回到了村委會,面前的院子裡擺了十幾張用紅色塑料布套着的桌子,村裡有頭有臉的人都已經在那裡坐齊了。
他這才憤憤地把到嗓子眼的話給吞了回去,忍氣吞聲地坐到他們自家人的那桌。
這時就換村裡的女人在廚房裡忙活了,男人們已經坐上桌開始喝酒劃拳了。
傅斯敏一眼就看見了男人堆裡的應戈,随後舉步走到她身邊那個空位上桌下。
“你這麼久去哪了?”
傅斯敏沒回答她,掰開筷子往自己的塑料碗裡夾了一筷子豆幹。
吃到一半,見應戈還在皺着眉看着自己,她這才開口:“我去上廁所也要跟你彙報啊。”
應戈這才笑了笑,見對面的村長動了筷,自己才開始夾菜:“是,也不知道是誰昨天晚上跟我吩咐了一堆事情,叫我除了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的。”
傅斯敏:“這片地方我比較熟,還有你那小身闆要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控的事情看起來也是難以招架得住的吧。我這叫特地關心一下我們領導。”
“你——”
應戈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面前的一整喧鬧聲給打斷了。
兩人齊齊望過去,隻見兩個身穿警服的人出現在了村委會門口,村長立馬喜笑顔開地舉步走過去拍着人家的肩膀,将人往她們這桌引。
“領導,你确定我們沒有叫增援嗎?”傅斯敏說話的聲音輕如耳語。
應戈不清楚她為什麼要怎麼說話,還是皺着眉低聲附和說:“這次任務鄭局要求全員便衣,所以不可能會有人穿着警服來的,并且我确定我沒有叫人在這麼短時間内來山溝溝裡。”
村長笑着對他們這一桌便衣警察介紹着這兩個穿警服的男人:“各位市裡來的領導诶,這是我們派出所的劉所長和張警官,今天特地來賞個臉一起用飯。”
被稱作是劉所長的男人拿過自己口袋裡的證件給各位一亮:“咱們這片窮地方雖然沒有什麼大魚大肉,但這種土特産各位領導們還是要吃的,冷水溝包括整個岚頭鎮都是我的管轄地,以後要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哈。”
這一頓話說得在場所有市局的正經警員都皺起了眉頭。
且不說劉所長這滿是江湖義氣的話語裡充滿了什麼漏洞,就看他身上全套警服人模狗樣的,職業穿戴條例裡就說過非工作需要是不允許将警服穿在大庭廣衆之下的。
村長又撺掇着所有人起身與劉所長一起敬一杯,應戈則涵養很好地拒絕了他:“酒就不喝了,晚點還要開車回市區,想必這兩位警官從岚頭那邊千裡迢迢過來也是累壞了,先吃飯吧。”
她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滴水不夠,沒有人能夠聽出話裡隐含着的不對勁。
“對對對,劉所長日理萬機,能來這裡已經是夠累的了,先吃飯、吃飯。大家都放開吃哈,好酒好菜一定夠的。”
說罷,村長從口袋裡套出軟中華遞給劉所長。
沒有人會發現傅斯敏看着停在村委會門口的那輛警車片刻,又看了看對面與村長推杯換盞的劉所長。眸中的眼色沉了沉。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