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顧沅硯所叮囑的，在董秋雯家，沈宵竹扮演着一個安靜的美男子，談話時幾乎不插話，問到他的專業相關時才出言解答，語速緩慢，聲音溫和，不疾不徐地列出好處與壞處，自如的模樣讓董女士暗地裡連連點頭。

董女士經營着一家規模不小的企業，平時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幾乎第一眼，她就猜到沈宵竹的來頭不小——在陌生的家長面前也不露怯，談吐合度，每一次開口都自然而然地把控着談話的節奏。這樣的人，隻有在富貴的家庭中從小精心培養，經曆過高階層交際圈的曆練，才能養出這樣處變不驚的氣度。

看起來是個不亂說話的正經人。

她放下心，回了個下屬的消息，便匆忙告别：“你們先聊，我公司有點事。”而後又叮囑阿姨：“李姨，一會洗點水果來。”

董女士走後，空氣好像都松快了些，顧沅硯□□肩活動活動，見一旁的沈宵竹還是那個姿勢，一點也沒受董女士散發的成功精英氣息影響。

董秋雯調笑道：“我媽又不吃人，幹嘛這麼怕她？”

“你不懂，這不是怕，這是一種尊重。”顧沅硯說：“你媽媽……很厲害。”

教董秋雯這段時間，顧沅硯從來沒見她的家裡出現男人的生活痕迹，也沒聽過董秋雯提起父親，再加上董女士董，董秋雯跟着她姓，種種因素不難推測這是個單親家庭，然而董女士卻能一個人挑起整個家庭的擔子，相處時，不自覺就更正經了些。

董秋雯顯得興趣缺缺：“這我早就知道了，她很厲害，她是女強人，任何人都尊重她。”

聽到她别扭的話，顧沅硯忽然想起前幾天她的離家出走——或許原因并不是對未來的迷茫，而源于孩子對父母的反抗，或者是某種分歧，總之，她們沒能達成一緻，董秋雯選擇離家出走。

“你想聊聊嗎？”顧沅硯試探地問：“關于媽媽。”

“……也沒什麼好聊的，她的履曆百度百科寫得比我知道的還要多。”董秋雯揪緊沙發墊。

“那不一樣呀。”顧沅硯輕聲說：“百度百科上寫的是企業家，你朝夕相處所了解的人是媽媽。”

董秋雯放松身體，後背重重倚到沙發背上：“說實話，那天你說我媽讓你來找我的時候，我還挺震驚的。”

“怎麼說？”顧沅硯認為這是大部分母親都會做的事情。

“我長這麼大，除了很多年前她的公司遇到危機，跑遍大大小小的銀行求人貸款外，從來沒有見過她求過誰，也沒見她拜托過什麼事……”

過了一會，董秋雯補充：“家裡快要破産那年我十歲。我其實有點開心，當時心想，如果她的公司不在了，是不是可以分更多時間給我了。”

“後來如你所見，她的公司撐過了那段最難的時期，現在越來越好了，我卻不開心。”

“不完全是吧。”顧沅硯說。

董秋雯抿嘴：“……好吧，她求人貸款的時候，我就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見她的背影時，我反悔了，我想要她好好渡過這個難關。”

“可真的過去後，我又不滿足了，她總是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事業上，對我卻沒什麼要求，我說不想走正常高考，她也同意，帶着我去找老師……搬來這裡之前，她和我一起擠過老小區的一個小房子，隻有一個房間，空調制冷效果不好，也換不了新的……那個夏天很熱很熱，卻是我記憶裡最幸福的夏天。”

董秋雯捏緊手機，擺出一個防禦性的姿勢：“很矛盾，誰都沒有錯，但我總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她把我擺在優先級的位置就好了。”

“很簡單，其實你媽媽的做法是錯的。”沈宵竹忽然開口道。

“她哪裡錯了？”董秋雯反駁地問，神情戒備。

“會讓你這麼矛盾，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她什麼都想要，既要事業，又舍不得家庭和孩子，如果她什麼都不管，完全不在意你，你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顧沅硯飛速掐了掐沈宵竹大腿：“别胡說。”

哪有這樣說别人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