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會兒話的功夫,已經快四點了,楚留香這一天下來又是幹苦力,又是打架,又是在急診手術室外操心費神的,到了這兒早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索性也不回去了,往旁邊陪床上一躺,沒兩分鐘就已呼吸綿長。
相比之下,葉孤城可就沒那麼容易睡着了。
畢竟是開放性骨折,腿上又是石膏又是鋼闆的,全身多處挫傷,雖不緻命,但怎麼可能不疼呢?
他這輩子幾乎沒受過傷,更沒受過任何忍痛的訓練,能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純粹是白雲城主要面子。
摔成這樣已經夠丢臉的了,再大呼小叫的,成什麼體統?
所以,哪怕痛得渾身發抖,冷汗直流,他也決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來!
總算是挨到了寂靜無人的時候,雲淡風輕的假面開始在臉上碎裂。
醫院的床很窄,也很硬,稍微動一動就咯吱直響,睡在上面當然也很不舒服。
葉孤城用一隻手撐着床,慢慢的側身躺着,把頭埋在枕頭裡……
眼前漆黑一片,交織着雪花光點,仿佛野獸低吼的聲音被壓抑到極緻,随着喉嚨的震顫碎碎的蔓出來。
一些沒法當面說出來的話,似乎也可以在這時候宣之于口了。
“楚留香……”
他不能不承認,一個人可以不成婚不生子,可以沒有任何親人,但至少也需要那麼一兩個朋友的。
他也不能不承認,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把楚留香當成很要好的朋友了。
葉孤城正獨自感懷着,一道不那麼美妙的聲音突然崩出來,打破了氣氛。
“要是想還人情的話,記得來我這裡辦卡。”
葉孤城詫異地看過去,跟楚留香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那雙眼睛在幽暗的病房裡十分明亮。
“如果痛得太厲害,叫出來或許會好一些,這并不是什麼丢人的事。”
楚留香的笑容很溫暖,也很促狹。
葉孤城立刻轉過身去,一點也不想理這個人了!
……
楚留香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走之前倒也沒忘給葉孤城買了份早餐。
沒過多久,醫生進來查房,先是給葉孤城檢查了一下傷勢,換藥清創,環顧了一下病房,問:“你朋友呢?”
葉孤城說:“走了。”
“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怎麼行?你這傷至少一周不能下床!”醫生一邊說一邊歎氣,話裡話外無非是說他很可憐之類的。
葉孤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活該倒是有一些,相比于無人照顧,耳邊清淨才更重要。
而且他并不準備在醫院久耽。
左右也是躺着無聊,就算對手機興趣不大,也免不得要拿出來看看,能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點開未讀消息一看,那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交警隊的處罰下來了,無照駕駛、不按規定佩戴頭盔,本該拘留十五天罰款兩千,但考慮到他受傷嚴重,就不拘留了,罰款三千以示懲戒。
也就是說,他得拿出一個月的生活費,才能贖回愛車。
緊跟着是金洲派出所的消息,公安系統内部聯網,他車禍的事一大早就傳到單位去了,所長以個人的名義給他轉了一千五以示同情,順帶手把他開除了。
也是,身為輔警,帶頭不守交通規則,實在說不過去。
最後一條是姜去寒發來的。
說來可笑,他都沒留意自己空空蕩蕩的好友列表裡什麼時候突然多出個她來。
“城主,來新人了,你知道的,咱們已經沒錢租新房了,暫時先在你那住着可以嗎?”
葉孤城本想回“不可以”,手一頓,變成了:“若是廚藝好,可以。”
“對方正在輸入”閃了半天,姜去寒回複的消息才跳出來。
“就算是你的朋友也不行?”
葉孤城曆數人生,在遇到楚留香之前,能稱得上自己朋友的,也就隻有陸小鳳一個人了。
他閉了閉眼睛,回道:
“他不會,你來教。”
……
姜去寒手左手捧着一大束花,右手抱着一隻毛絨玩具,早早的等在出站口。
她的身邊立了一塊LED電子燈牌,上面寫着“歡迎西門吹雪莅臨廣州”幾個大字。
這是譚煙灰給她出的主意。
能認識這位東北大哥純屬形勢所逼。
早上接到來新人的通知的時候,姜去寒的心瞬間被一群上蹿下跳的狗子刷屏了。
離發錢的日子還有好幾天,她現在毛幹爪淨的,來新人不是擎等着喝西北風麼?
再一看車票,見人是從秦皇島來的,當即就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