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老爺子就是物證鑒定中心的高級工程師,專業刑偵學裡的佼佼者,也是經驗豐富的老警察,能三歲畫老,從上個世紀到新時代,不知道用手裡的畫筆幫忙破了多少疑難懸案。
這樣的能人少,培養也難,要是能子承父業也是段佳話。
可惜這行也吃天賦,兒子就婦唱夫随地當了醫生。
夫妻倆忙起來沒空的時候就把孩子交給家裡人,她從小就跟在老爺子身後走南闖北,跟着破了不少案子。
人人都以為老爺子後繼有人了。
畢竟警察是個鐵飯碗,幹得好了也受人尊敬,是不錯的選擇。
就連她也這樣想。
——如果後面沒有出現意外的話。
可警察這個職業,天生就注定和意外為伍。
有年破了個以日期為号的大案,匪首因為逼真的畫像很快就被逮捕,從犯懷恨在心,于是綁架她來報複警察。
雖然最後還是有驚無險,不過把家人給吓壞了,父母承受不了失去獨生女兒的風險,有了别的想法。
學醫也好,畫畫深造也好,隻要能離危險的世界遠點就行。
囿于家人的眼淚,江奏大學時就選了學醫,至于繪畫,如果隻是純粹的藝術,她的興趣其實并不大。
如家裡長輩所願,之後的生活安穩,波瀾不起,隻是偶爾也會讓人有點怅然,不明所起的情緒如同蜻蜓點水,在心頭一閃而逝。
直到後來去日本留學,在醫院實習時遇到了一對母女。
母親不富裕,才幾個月大的小女孩又突患絕症,确診沒多久後就離世,連一張照片都沒能留下。
哪怕從小就見慣了生死,但幼小生命的逝去仍令人惋惜。
也許是有所觸動,她拿起了久違的畫筆,憑借記憶畫下了小女孩生前的笑容。
收到畫像的母親在帶孩子離開醫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爺子知道了這件事,感歎道:“《三國志魏志倉慈傳》有雲,‘數年卒官,吏民悲感如喪親戚,圖畫其形,思其遺像’。為死者還原生前音容相貌,這是遺像畫像師的工作。”
同時也很欣慰:“我看小畫老,你看生畫死,可不比我差。”
江奏的視線落在畫闆上,忽然想起在決定學醫後,有次旁聽老爺子給學生上課時随手摸的犯人模拟像。
老爺子看過後沒說話,學生們也難掩豔羨,感歎老天爺簡直是追着給她喂飯吃。
命中注定吧。
兜兜轉轉,還是握住了這支筆。
江奏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紙面,心情也平靜下來,繼續思索系統發布的任務。
考核起碼在早餐結束後才開始,也就是說,至少五點以後。
按普通情況,現在最好安安心心地睡一覺到天亮,養精蓄力,保持充沛的精力來應對接下來的考核……
不過,要是真的心大到躺床上閉眼睡覺,很可能涼了都不知道。
這裡可是酒廠!
在名柯世界,特别是酒廠這種除了好事不幹其他什麼事都幹的組織裡,最好随時保持警惕心。
江奏還沒天真到以為琴酒把她弄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提供免費培訓,很可能今天晚上就會有突發情況。
比如:
哥爾贊入侵地球。
食屍鬼占領東京。
或者大筒木輝夜再次複活、第五次忍界大戰、尾獸大暴走……
雖然很期待,不過以上都不太可能,畢竟名柯這部番姑且還是講唯物主義的。
回到現在。江奏沒有忽略旁邊一堆三年起步的家夥,雖然把這些人稱之為不定時-炸-彈也沒問題,但她感覺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
盡管伏特加一開始就警告過所有人不準在晚上生事,但如果組織——或者他的大哥琴酒不希望出問題,就不會把考核住宿安排在這裡。
走廊嵌着的地圖顯示這種被用作收容的房子一共有好幾間,上面的标志點也亮着綠燈——這意味着房間處于待使用的空置狀态,但他們沒被分到那裡,而是被分到了這個地方——按地圖同比縮小的規則來看,不難得出這間宿舍面積最小的結論,且空間距離也最遠,伏特加甚至帶他們繞了一個彎才抵達,在沒有其他原因的前提下,這是毫無意義的舍近求遠。
從環境上來看,通風效果不行,空氣潮濕,光線條件也差,雖然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那麼離譜,但她雙眼5.3的視力仍受到了限制,很多時候視物并不清晰,無法獲得準确情報。
雖然柯學元年後黑方像搞笑角色,但現在的組織管理嚴格,今晚想出去多半不可能。
食物的提供倒是不限制,不過還要幾小時後,現在可以喝喝西北風。
這件事說小可小,但往大裡說,倉廪實而知禮節,饑餓會放大人的惡面。
更别提除她之外,其他人頭上都頂着鮮亮的紅名。
先不說他們本來就邪惡得閃閃發亮,這種逼仄的環境,再加上考核的壓力,就算是好人,恐怕也難以久持。
好的環境能給人積極影響,而反過來,封閉、饑餓、緊張……高壓下,人性的陰暗面很容易暴露,對于手上見過血的人來說隻會更甚,沖動之下把伏特加的警告抛到腦後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她作為“老弱病殘孕”其中之一,矛盾爆發後,必然首當其沖。
處處充滿負面誘導的環境和伏特加的要求完全背道而馳——但伏特加本人似乎對此毫無察覺,而琴酒作為每年劇場版宣傳都C位上場的大反派肯定不會考慮不到,要不然他的組織地位就是充話費送的。
答案顯而易見。
要麼不在意,要麼這就是他的目的,也許和伏特加遵守的組織要求有所背離,所以做得隐晦。
但以琴酒的心思缜密,一切肯定合乎流程和規定,絕無可指摘處,連耍手段估計都稱不上。
不愧是每年準時棒打工藤的狠角色,糟老殺手頭子壞得很!
内心這麼陰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撬了祖墳……
就該把灰也給揚了。
心裡吐槽了一下,江奏發現隐藏在天花闆角落裡的監控鏡頭,嘴角微微一抽。
正在看她嗎?
太好了,怎麼說對方都盡了地主之宜,不感謝一番實在說不過去。
江奏面無表情地擡起手,朝監控後的琴酒比了個國際通用友好手勢,略表心意。
——直視我,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