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光傾瀉進他瞳孔，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隻有耳邊能傳來模糊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分辨到底在說什麼，渾身上下頓澀的疼痛與殘留的嗜血殺意先席卷上來，讓他忍不住面目扭曲，腿腳蜷縮。

不知生不如死地過了多久，蕭長宣才逐漸找回感知。眼前朦胧景象清晰，他冷汗涔涔睜眼，正對上顯示着醫療數據的鮮紅數據屏。

【生命體征穩定】

【正在為您呼叫侍者】

屏幕上跳出這兩條信息，随即一束紅光自腳底照射過蕭長宣全身，幹燥溫暖的光線蒸幹了他汗濕的衣物，順帶清潔了表面，讓蕭長宣好受了些。

他畢竟剛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魔氣入體帶來的瘋狂情緒還未完全從腦海褪去，蕭長宣閉着眼靜心好一會，才抹了把臉，環視周遭。

他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他入魔力竭，墜入紫海，按理說不是被海裡怪物撕咬果腹，就是溺水而亡。但現在看來，他貌似被人從岸邊撿了回來——而且還是相當不錯的人家。

蕭長宣目光從身下精密的醫療艙和透明屏幕外各種讓人眼花缭亂的高科技機械上掃過。

是誤入魔界的凡間世家，還是在魔界裡藏着的勢力，亦或者……九重天？

他眸底幽紫逐漸濃重。

被宣澤推回來時聽見的那個名字絕不可能是幻聽，這天上地下會喊他阿周的人隻有一個，如果真的是他，如果真的被抓回來了……

【檢測魔氣】

忽如其來的機械音打斷了思緒，蕭長宣先是一怔，旋即擡手，隻見不知何時绛紫氣息如絲線般纏繞在他指尖，攜着濃厚殺伐氣，繞指時指節血色盡褪，青白如屍。

他楞然幾秒，又擡起另一隻手，鎏金靈力應心而出，繞腕攀升勾勒靈紋，沒有任何滞澀異常處。

沉默良久，蕭長宣忽然想起海邊宣澤調侃他的那句話——“恭喜你，你現在可以給自己封神了，魔神你覺得怎麼樣？”

原來那性格惡劣的神不是說着打趣。

蕭長宣将兩種顔色截然不同的氣息收回身體，心情頗為複雜地想，因神怒而生的怨魔與天地賦神的靈力在他體内實現了交融，他如今，隻怕真是這天上地下最像宣澤的人。

怪惡心的。

他默然咬緊牙關，然而還沒悶恨多久，一股溫熱液體猛地從喉口湧上來，噗的一聲，他嘔出了一大片血。

觸目驚心的紅染遍全身，也驚起了醫療艙警報，滿目慌亂刺耳中，蕭長宣分外波瀾不驚。他隻是冷淡地垂眸掃了眼，就找到醫療艙内部按鈕，咔哒一下掀開了弧形玻璃門。

【請患者不要離開艙内！】

【正在為您呼叫醫療——】

醫療艙啞火了，蕭長宣丢開剛拔掉的電線，看向四周。跟在艙裡看到的不同，這裡除了高級醫療器械，還有不少與他如出一轍的醫療艙，在房間兩頭并排，長度一眼看不到頭。

蕭長宣掃了眼不遠處的攝像頭，見它沒有發出警告，也沒有派人過來抓他的意思，便肆無忌憚地在最近的醫療器械裡翻找起來，果然，抽開櫃子就發現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紅白相間，交襟束帶，粗布麻衣。

在外面流浪久了，蕭長宣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绫羅綢緞，通身貴氣的帝都公子，自然是什麼衣服都不挑。他手腳麻利地換好了衣服，用束帶高高紮起自己頭發，整理好了以後，室内門頁撤開，蕭長宣順着指示燈走了出去。

外面早有侍從在等候，一見到他，眼睛都亮了。

“醫療艙報警好幾次，我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那人對他道，語氣熟稔得根本不像與他第一次見面，“高挑真是有優勢，什麼樣的衣服都好看，我下次也換你這個型号的。”

“……”

型号？

蕭長宣莫名地看着他，那人毫無察覺，“手給我看看。”

說着，他扯過了蕭長宣的手，蕭長宣下意識緊繃了一瞬，發覺他準備号脈後才松懈下來。那人握着他手腕“唔”了一聲，旋即擡頭道：“沒什麼大事，隻是你之前在魔界的傷口似乎滲了點魔氣進去，跟你本身靈脈相沖，最近不要動用靈力，不然使用年限可能會縮短。”

使用年限。蕭長宣又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

“好了，跟我過來吧。”那人走到他跟前，似乎要領着他去什麼地方，蕭長宣乖乖跟在他身後，他們現在走在一處依山而造的紅色回廊之中，那人聲音輕飄飄順着霧風傳來。

“這次算你運氣好，破戒離開明月城被我們少城主撿到，不然你死在無妄海零件都沒得找。”

“明月城？”蕭長宣謹慎地問出了這個詞。

“怎麼？”那人回頭，“腦袋被礁石撞了，記不清自己出廠地了？連明月城都不認識。十五明月城，你我靈力仿生的誕生地，這也能忘？”

蕭長宣腦海嗡鳴一聲，他腳步頓在原地，表情一瞬間變得難以形容。

像僵住了，又像隐隐期待。

“……你站那幹什麼，”那人注意到蕭長宣異常，“…精神元件也出問題了嗎？你是不是比我想的要嚴重得多，需要回場重修了？”

“不。”蕭長宣擡眼看他，“隻是……想起了些事。”

“你還是趕緊找徐堂主預定一次返廠重修吧。”那人勉強接受了蕭長宣的說法，繼續帶着蕭長宣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