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開我！！”

“換上。”

灰白的衣褂被扔到蕭長宣臉上，少年愣了一瞬，抓着這與仆從一模一樣的衣服，半晌緩不過神來。

“……長……”

“我真是，”

他打斷他。

“永遠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衣料遮擋視野，仆從熟練地将衣服套在蕭長宣身上，他幾乎是看着他長大，在十幾年的少年時光裡沉默不語，似乎從未有過這麼多話。

“從七八歲就開始異想天開，追着我問什麼父母，還說什麼想要的東西，你什麼都不知道！也敢說自己想要！”

他死死盯着蕭長宣，蕭長宣這才發現他發紅的眼眶，“十七歲長個子長修為不長腦子！别人說幾句就敢一個人跑，你也不想想什麼勢力能養着蕭家能給你請這麼多老師能把你送到神都！神都這麼多雙眼睛——”

“你跑得掉嗎！！？”

什麼東西砸在了蕭長宣臉上，濕潤的，帶着悲意。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你讓我選……”蕭長宣被他套着衣服，委屈全都湧了上來，“你在北部，為什麼要……為什麼要讓我選……”

“那我能怎麼辦！？”仆從聲音也帶上哭腔，“你以為北部是什麼地方！以為餘真，北部那些家夥是什麼好人……”

他終于穿好了衣服，看着哭泣不止的蕭長宣，聲色哽咽。

“我真的，真的很恨你。”

“從你出生時，我就想掐死你。”

淚珠一顆顆從眼眶砸落。

“可是，我總是會想，如果我能和你一樣從小時候開始長大。我們三百七十二個人，能像你一樣從小時候開始長大，是不是就是你的樣子。”

“你總是，總是待在那個屋檐下面，聽蕭府的檐鈴，仰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一開始坐在那裡，人還沒有燈籠高，後來就一點點長大，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在罐子裡見過每個階段的你，和你一模一樣的人，連擡頭看天的機會都沒有。”

“每當這個時刻，我就真的，真的很恨你。”

“一想到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更恨你。”

“你憑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問他。

“長宣……”蕭長宣去抓他衣角，像嬰孩時期般啼哭。

可他隻無奈地看着他。

随後起身，像年少時蹒跚學步般，抓住了他的手，帶他往那三百七十個亡靈走去。

蕭長宣意識到了什麼，不願過去，卻被不由分說拖着往前。

他眼前一片模糊，卻在那刻忽然想起，自己的第一個老師。

其實是長宣。

——“不能後退呀，公子。”

——“來這，摔倒也要往前，快點，來這。”

【你要做什麼？】

“這世間，靈力仿生絕不會因為宣澤複生停止。”

【你什麼意思？】

“往後，像我們這樣的悲劇隻會不斷重演，三界亡骨，堆積了五百年，已經成了壓死你我的山堆。這個技術絕對會颠覆三界，無數你我一般的人會因此被創造，又被毀滅，你想不想阻止？”

【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問你，殺了這兩個人，就算為我們複仇嗎？”

【……】

“你想不想要真正的複仇?”

罐内人沉默了。

許久後，瑩藍屏幕跳至仆從眼前。

【……讓他來嗎？】

“對。”仆從笑起來，他看向蕭長宣，“讓他來。”

“我，我們，這裡全部三百七十二個失敗品，跟那些視你我為蝼蟻，無視你我意義之人打一個賭如何？”

【賭什麼？】

“用你我死後百年去賭，賭一個可能性。”

賭我們能偷走宣澤的力量，賭從無名屍骨裡生出的人能颠覆這三界，賭你我苦痛就此終結，再無重演之日。

他人虐我殺我。

我偏青山萬年。

【……易容陣，他學過吧。】

“……是我教的。”仆從看向哭得喘不上氣的蕭長宣，“你一定會。”

“我不會，”蕭長宣搖頭，“我不會！長宣……”

“不。”仆從打斷了他。

他終于變回蕭長宣記憶中那個溫和的人。

因為事務繁重，公子調皮，眉眼裡總帶着一點無奈。

“從現在開始，你叫長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