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直。”

“哎。”

“腿。”

“唔。”

“另一隻。”

……

俞未燃給他套衣服穿褲子，這是從未有過的待遇。

洛為澈呼吸一緊，喉嚨幹燥發癢。短短幾十秒，仿佛過了半小時。

然而，俞未燃目不直視地給他穿完衣服，把散在一旁的藥品收拾好，就走進了洗手間，全程沒多看他一眼。

什麼意思？是他的身材不夠吸引人了嗎？

難道是這幾年怠于鍛煉，比不上以前的了？還是添了新的疤痕，他嫌棄了？可是那些傷疤都很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洛為澈開始反思自己。他回想浴室鏡中的自己，胸肌腹肌背肌都還在，也稱得上一句寬肩窄腰，挺拔緊實，他甚至覺得自己肱二頭肌比以前力量感更強了。

俞未燃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洗了手後走出來，就看見一張茫然的臉，正對着天花闆上的燈發愣。

啪。

他把卧室的燈都關了。

洛為澈自覺往旁邊移了移，讓出一半的位置。

俞未燃在心裡輕歎了一口氣，躺在了床的另一邊。

洛為澈存在感極強，濃郁的藥草香透過嗅覺一點點侵占他的神經，他像一腳摔進了草叢裡。不過這不是最惱人的。最吵的是洛為澈手上的手铐和手鍊，他輕微一動，手铐的聲音就像針一樣，把寂靜戳破了。

“你能不能别動？”

“不動，不動了，你睡吧，我不吵你。”洛為澈立刻說。

他後背上了藥，隻好側躺着。俞未燃也側躺着，但背對着他，綿密的黑暗中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看不清他的身形。他想往俞未燃的方向挪一挪，但被制止了。

俞未燃睡覺很安靜，姿态放松，呼吸綿長，能一個姿勢睡到天亮。

黑暗沒有讓洛為澈變得困倦，反而更加清醒。他感受着俞未燃的氣息，想起俞未燃問出那些問題時緊張、期待、擔心的眼神，還有被拒絕和搪塞時的一絲失落。俞未燃藏得很好，但他能感受到。

就這麼睜眼盯着俞未燃的背影回憶了不知多久，洛為澈有了一個重要的發現——

俞未燃在為他的存在感到不安。

【如果留在這裡會給你們帶來危險，我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離開。】

他說出這句話時，俞未燃是什麼表情？

誤會大了啊。

洛為澈目光一震。

“……寶貝？”

洛為澈喊他，又怕驚擾他，聲若蚊蠅。

“睡了嗎？”

俞未燃不為所動。

他的呼吸很平穩，洛為澈等了幾分鐘，猜他應該是睡着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我不會再離開你。”

俞未燃沒接話。

他睡着了，沒聽見。但沒關系，等他醒了，他會再說一遍。不管俞未燃想聽多少次，他都願意反反複複告訴他，直到他安心。

洛為澈提着一口氣，慢騰騰地将身體移動過去，他的動作很輕，但還是鬧出了一點聲響。

他伸出了手，想把人摟進自己懷裡。

“嗯。”

一聲回應，讓他的手蓦然停在半空。

“……”

俞未燃：“好好睡覺，别亂動。”

“……”

洛為澈這次是真不動了。

他是真怕被趕下床。

直到洛為澈睡着，俞未燃都還醒着。

身旁的人已經很累了，一直不睡，是因為心裡有記挂。如果他不回應，洛為澈一定會胡思亂想一整晚。這幾天的經曆，比起他們以前做過的高強度訓練和任務不算什麼，但俞未燃第一次覺得洛為澈很累，說不上來的累。

俞未燃翻了個身，跟洛為澈面對面。

記得有一次冷戰，他們雖然躺在一張床上，但都不想搭理對方，冷漠地背過身。僵持了沒多久，洛為澈就說：“……吵架歸吵架，打個商量，睡覺的時候不準背對對方，好嗎？”

後來這成了他們默契的約定。不管為了什麼吵架，一旦躺上溫暖的床，那塊堅冰就開始融化。有一次鬧别扭，第二天起來，洛為澈發現自己摟在俞未燃，俞未燃發現自己的腦袋埋在洛為澈的頸窩。當他仰起頭，距離正好接個早安吻。

但今天洛為澈什麼都沒說。

等他沉沉睡過去，俞未燃解開了他的手铐。洛為澈想自己解開，有的是辦法。他沒有這麼做，是哄人的示好。

俞未燃揉了揉他的手腕，拉開他的胳膊，靠在他的小臂上。他的身體也往洛為澈的方向蹭了蹭，讓自己半躺進他的懷裡。饒是如此，洛為澈也沒醒過來。

洛為澈為了掩蓋血味，用了很多他的沐浴露。他的沐浴露是淡果香，跟草藥香味混在一起，變得更加清新自然，洛為澈懷裡全是這種芬香。

俞未燃喜歡這個味道。調整好睡姿，他閉上了眼，安靜沉穩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