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像被拉長,阿綠有些受不了這種奇怪的氛圍,想逃又逃不掉,隻能被迫和屋内的人一起等。
終于,有個道士模樣的青年,出現在了祠堂的拐角,阿綠眼尖,一下便看到了那人。
青年步履匆匆地往這邊趕,一個眼神都沒給阿綠分,便進了門。
“事情解決了。”
張湘月聽到動靜,落筆的字迹歪了一瞬,墨水将那個字都暈成了一團。
“是隻鳥妖。”
她聽見前面的青年說。
“這是他的羽毛。”
他說着,朝張老爺獻上了一根粘血的羽毛。
張湘月看清那根毛的瞬間,瞳孔一縮,那是知春的毛,她救過的那隻鳥,她記得清楚,那是他胸口的毛。
“隻有羽毛?”
張老爺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那妖拼命掙紮,跑了,不過照他的傷勢,活不了,強弩之末罷了。”
張湘月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又被吊起來,東不成西不就,卡在脖頸處,讓她眼前發黑。
“下去領賞吧。”
張老爺揮了揮手,示意青年下去。
室内氣氛尴尬,青年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很有眼色地離開了,連帶着阿綠,也被張老爺遣了下去。
室内就隻剩下了他和張湘月。
兩個人互相坐着,仿佛過了很久,張老爺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方才他的話,你可聽到了。”
張湘月感覺腦子在嗡嗡響,他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的,她沉默着沒回話。
“他是隻妖。”
張老爺看着提筆久久未動的女兒,又說。
“既然他死了,你就安心待嫁吧。”
少女仿佛聽到了什麼接受不了的事,剛剛浸了墨的筆放下,将她方才謄抄好的經書糊得一團黑。
“我不願意。”
她一字一頓地說,張老爺看向她。
驟然被拂了面子,張老爺怒急,将她面前的桌子掀翻,桌子上的紙飛了一地。
“人妖殊途,你為何要如此執迷不悟?”
“是我執迷不悟嗎?今日不管他是人是妖,爹爹都不會讓他活着走出張家吧。”
張湘月看着眼前的人,隻覺得無奈,他被戳中了心事,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臉頰火辣辣地疼,卻讓她莫名地感覺到一絲快意。
“我是為了你好,李家人不錯,你嫁出去會過得好的。”
張老爺收回手,臉色陰沉。
芍茘剛剛從張湘月院中趕過來,就看到了父女對峙的這一幕,誰也不肯妥協。
“為了我好,你總是這樣。”
“難道不是嗎?你母親死都盼着你嫁個好人家。”
“你别提我阿娘。”
這個稱呼似乎是張湘月的禁忌,芍茘看到她在聽到母親這個詞後,突然揚起頭,滿目猩紅。
張湘月突然聽到這個稱呼,隻覺得可笑。
阿娘是如何死的,她父親最是清楚。
如果不是他囚着阿娘,阿娘又怎麼會郁郁而終?
阿娘死前曾拉着她的手,讓她走出去,她從來都沒做到,如今卻又要讓他以阿娘的名義,逼着她從這個宅子,嫁到另一堵高牆。
“阿娘最是希望自由,可是你從來沒給過她,也沒給過我。”
張老爺聽見此話,隻覺得好心當成驢肝肺。
為什麼一個個都說着自由,她也好,她阿娘也好,明明他張家,她們想要什麼都有什麼,榮華富貴,普通人一生所求,她們想要就有了,為什麼偏要出去?
他給的愛還不夠嗎?
他直覺當父親也好,丈夫也好,他已經做得足夠好。
“沒什麼好說的,接下來你就回你院中,安心待嫁,你嫁了,你母親九泉之下,會安心的。”
阿綠在外面守着,聽不太清裡面的動靜,但直覺不太好,正在外面焦急地轉圈。
突然,祠堂的門被打開了,是張老爺,他陰翳着一張臉,讓她把大小姐帶回院中,無命令不得讓她出門。
是禁足的意思。
阿綠暗自歎了口氣,老爺氣得不輕,大小姐這次,恐怕又要被關上很久了。
張老爺走後,阿綠才進了祠堂,祠堂的燈火很昏暗,阿綠看着滿地狼籍,隻覺得心驚。
張湘月正呆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姐,地上涼,先起來吧。”
阿綠擔心她又着涼,蹲下去想扶她,手碰到她,卻有什麼東西,滾落在她的手背。
阿綠意識到什麼,有些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這一拍,張湘月仿佛抓到海中的浮木,緊緊地抱住了她,将頭抵在她的肩頸,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喘息。
阿綠反抱住她,少女的眼淚将她的肩頭打濕了一片,祠堂中間,隻有她們二人跪坐。
外面突然下起雨,雷聲大作,阿綠卻隻覺得她的背瘦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