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妄山山峰之巅，白霧皚皚如雪披霜，籠着局促的視野，掩蓋懸崖外、另一個世界的灰敗暗淡。

白須老道踏雲而來，擡手左右揮擺，驅散不開障眼之法，吹胡子瞪眼地大聲一呵：“逆徒！”

霧霭間，層疊幾縷缥缈，一身月白長袍外好似套着薄如蟬翼的幾層紗，一動一擺宛若仙氣飄然，如玉挺拔的男子緩步而來，擡手撤去陣法。

漸消的白霧間逐漸露出那驚世的容顔。

沈青衣笑道：“師尊。”

清徽捋了把好似沾濕白霧的長須，點頭應下，單手叉腰大喇喇地走到沈青衣身旁。

倏地，清徽伸手扣住沈青衣的命脈，隻要稍一用力就能将人緻死，他挑釁地朝沈青衣看去。

沈青衣卻隻是笑了笑，沒有半點驚吓、意外。

清徽啧啧搖頭，深覺自己這徒兒好沒情趣，索性專注探脈。

清徽指腹按在沈青衣的腕間脈搏之上，越探眉頭越深。

最後氣得清徽一把甩開沈青衣的手臂：“早知道你這麼喜歡自虐，當初就該讓你跳崖自盡算了！”

沈青衣攏了攏衣袖，藏起衣袖下略顯透明的軀幹，笑了笑：“已得師尊教養，多活了百年歲月，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罷了。”

“罷你個頭！”清徽氣不打一處來，“你之前犧牲自己的修為為魔煞求得一條活路，好歹還能重新修煉，雖回不到巅峰，但有我護着你，少說再過個千八百年都不在話下；如今倒好啊，真相你揭露了，罪魁禍首你殺了，怎麼着，你還要真替魔煞贖罪，學誇父捐出自己的身軀祭奠山河？人誇父好歹還是壽終正寝，你是直接獻祭自己的生機去補魔煞的錯漏？！你可知此舉意味着你斷了輪回、祭于天地，是徹徹底底的消失！沈青衣，我當初讓你濟世為懷、以天下為己任，不過是給你找個活下去的理由！不是讓你現在拿出來搪塞我的！”

“師尊莫氣。”沈青衣垂眸淺笑，面上隐約多了幾分不好意思，“其實也并非搪塞。我之所為，皆出我心。既有逆天之行，便也該擔這逆天之過。師尊，我并不是為了天下大道選擇這條路，不過是因為我給了他一條生路，既然我這麼走了，那便沒道理半途而廢。”

他看向清徽，像在剖析自己，也像在托付，誠懇道：“師尊，我愛上了一個人，我的所作所為，不過隻是為了護住他一個人。”

“你！”清徽語塞，他一直希望沈青衣活得自我點，不要像個維護正道的工具人，死氣沉沉，比他還老古闆，可當沈青衣真的做到了，卻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轟轟烈烈，“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要是平凡一點。青衣，你不該背負那麼多，這本該是修仙界所有人該承擔的責任。你……我早讓你不要管這爛攤子的……”

語調漸澀，清徽眼眶泛紅，深深閉目，不再言語。

沈青衣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此次請師尊前來，還有一事相求。待我死後，還請師尊将謝秋原手中重名劍要來，轉交于謝阿啾。”

沈青衣擡手，浮空一抹琉璃通透的玉鎖落入掌心：“屆時，師尊便可摧毀修仙界與此間通道，所有人便會回歸來處。”

他轉身跪在地上，将玉鎖雙手奉上：“此後若謝阿啾有所困擾，還請師尊看在徒兒的面子上，多幫扶一二。”

他雙手高舉，磕頭而躬，是謝這份托付，也是謝清徽的收徒之恩。

清徽也沒舍得沈青衣多磕幾個頭，在他彎下腰的瞬間，擡袖接過玉鎖，踏雲而去，偏得留下一聲分不清真怒還是撒嬌的“哼”。

沈青衣起身，周圍白霧再起，斑駁地遮掩着身軀，辨不清那若隐若現的肌膚、突然消失的紅潤氣色是被霧吞了，還是消失已久。

“咳咳。”沈青衣擡手抹去唇角的血迹，染紅的指尖卻已開始變得透明。

倏地，清徽落地的位置幾顆碎石浮起、化作點點靈氣融入指尖——沈青衣頓覺體内靈力充盈，卻也快速分解被送至修仙界蓄養生機。

那是清徽大半輩子的修為……于現在的沈青衣、于修仙界而言，卻也都隻是杯水車薪。

“師尊，多謝。”沈青衣看向清徽消失的方向，苦笑道，“隻可惜，我教出來的那孩子太厲害了，眼下能破局的，竟也隻有我這幅殘軀之體了。”

以誇父隻能獻祭天地，沈青衣自問還沒那個本事，但若隻是消除怨根、重啟生機，他這幅靈脈盡毀的根骨卻是綽綽有餘。

也不知道上天給予他這樣的天賦異禀，是不是早料到了今日？

“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突然，山腰間傳來幼童的尖叫聲。

坐妄山被他施加術法設置結界，不久前被午虎等人誤闖，沈青衣重新設置了陣法入口，但凡有點修為的玩家是絕對找不進來，如今遍地滿級玩家的世界，怎的還有沒有修為的玩家？

沈青衣不作他想，連忙趕去。

倒也不是擔心，畢竟陣法之中的妖獸皆是幻想，不至于真的傷害玩家，但……論吓人程度那着實不輕，萬一那玩家還真的隻是個孩子，回去怕是要天天做噩夢。

沈青衣這麼想着，速度不由地也快了幾分。

*

謝秋達其實早就想來《問心》玩了，這遊戲一經上線就火爆全網，他的好幾個小夥伴都已經在遊戲裡玩得如魚得水。

尤其是知道他哥哥也在玩這個遊戲後，謝秋達就更加躍躍欲試了。

本還想着下次去找哥哥的時候，一哭二鬧三上吊，要哥哥帶自己玩，萬萬沒想到他這還沒開展計劃，哥哥的病突然好了，還願意搬來和他們一起住，還随便一問就答應帶他玩遊戲！

要知道，他哥哥在遊戲裡拉風的事迹，謝秋達可能比謝秋原還清楚，能被哥哥帶飛那簡直太拉風了！

然而……謝秋達低估了《問心》對新人的友好程度。

他注冊進遊戲，雖然被随機到了一個風清水秀的地方，但是！說好了新人進入遊戲期都會被傳送到随機村落，安全度過新手期才會遇到小怪的嘛！？

為什麼！他一進遊戲，屁股都還沒在地上坐熱呢，草叢裡“嗖”地飛出來一隻30級的狼妖精英怪啊啊啊啊！

這主角般的人生待遇他不要啊啊啊！除非再來個天外高手出手相救，讓他求得絕世神功，那被狼妖追殺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