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衣将最後一顆靈石擺好，直起身替魔煞捋了捋額頂淩亂的羽毛：“有時候，我也會想，曆史或許真的無法改變。”

當年他盛名在外、以掌門師尊一般的待遇前來玄心宗參加修仙大會，被各種奉承讨好到無聊，第二日索性隐姓埋名僞裝成一名散修，交了靈石前往虛幻境曆練，在各種妖獸幻覺之中，意外救下一隻真實的妖獸幼崽。

當時他還以為對方隻是一隻受傷誤入虛幻境的小鳥妖。

小鳥妖不會言語、未生靈智，見了人就躲，不見人又開始啾啾啾叫得撕心裂肺——沒有安全感，卻又格外信任他。

沈青衣就這樣把小鳥妖帶出虛幻境，交給小桃師妹悉心，可每天小鳥妖都會撲騰着越發厚實的翅膀飛回到沈青衣的屋裡，即便有時候沈青衣沒有回來，他也要躺在沈青衣的枕頭上睡一晚。

沒有養過孩子的沈青衣，硬生生被一隻小鳥馴出了幾分老父親的心态，出門遊曆歸來總會為他帶上點禮物。

吃的、玩的、新鮮的、奇怪的，小鳥妖都喜歡，不挑剔。

再等小鳥妖長大了點，沈青衣教他讀書寫字，希望他做一隻有文化的小妖怪，起初對方還不樂意，但沈青衣誘之以認了字便可以修煉功法，極大地調動了對方的積極性。

修煉的功法不是清心門的，而是沈青衣四處遊曆，結實了不少妖獸朋友，替小鳥妖量身打造的一套功法，簡稱《小鳥秘籍》。

一旦學了不至于打遍天下無敵手，但至少跑得快、死不掉。

小家夥确實天賦異禀，學得好學得精，甚至超出預期，自己悟出了一套金蟬脫殼的假死之法。

某日，小家夥在沈青衣的屋中翻出一塊兒吊墜——那是當年封印了鳳凰神力的血玉。

沈青衣永遠忘不掉那天、那刻，小家夥看着他的眼神——天真爛漫的小妖崽，突然生出了成年人眼中複雜又深刻的情緒，讓人看不清，也不想看得太清。

太過年輕的沈青衣未能悟出其中所以然，将血玉贈送給小家夥便送他離開。

第二天一早，李小桃捧着手掌心中、燒灰了大半的小鳥屍體，哭着告訴沈青衣把小鳥養死了。

沈青衣拿走挂在小鳥妖脖子上的血玉，笑了笑卻沒告訴李小桃真相——也是在那個時候，沈青衣才意識到，那是一隻鳳凰。

那天之後，沈青衣便沒有再見過那隻小鳳凰，也沒有聽到妖族有新來的鳳凰妖王，卻不曾想……最後的最後，那個可愛圓潤的小鳳凰，會變成令修仙界聞之色變的魔煞。

隻不過，眼前的魔煞似乎并沒有記起他，也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曾經在煉屍地備受折磨的謝阿啾，就是他自己。

沈青衣笑着揉了揉小鳥腦袋，有些事情或許忘掉了會過得更好吧。

沈青衣目光柔了下來，溫和的嗓音牽扯了幾分歉疚，突兀又并不意外地開口：“對不起。”

魔煞一愣，本欲拍打沈青衣的翅膀堪堪地又收了回來：“你跟我道歉我也不會放棄毀滅世界的！這是我的夢想！誰也别想阻止我！”

說完才重整旗鼓，故作嫌棄地拍掉沈青衣的手指，高冷地坐在沈青衣的肩膀上一幅指點江山的模樣——一如當年桀骜不馴的小鳥模樣。

沈青衣笑了笑，啟動陣法：“那好吧，這次就不阻止你了，這次我幫你。”

魔煞瞪大鳥眼，扭頭望去。

陣法啟動，一陣炫目的白光鋪天蓋地，遮擋了所有視線。

隐約中，魔煞隻能捕捉到沈青衣嘴角那一點肆無忌憚的笑意。

他好像，真的沒有在撒謊。

光芒漸散，周圍偏僻的小樹林消失，逐漸浮現出奢華璀璨的宮殿。

“沈青衣！”遊戲裡小鳥啾啾。

“沈青衣！”遊戲外真人吹耳。

直接傳送至藏寶閣内的沈青衣，省了和屋外NPC交涉的功夫，卻也暫時沒功夫尋找煉屍地的入口。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讨厭的人的聲音。”魔煞品味着那細微的、來自沈青衣玄玄之外、又渺渺之内的動靜。

“你那怎麼還有鳥叫？聽着特别像我一個死了小一陣的故友。”下線的謝秋原直接找到沈青衣本人，貼在沈青衣耳邊共享一個全息設備，偷聽遊戲内的動靜，并直言不諱地點評道。

“稍等。”沈青衣失笑開口。

遊戲外的他合衣躺平在床上，此刻能明顯地感覺到身旁柔軟的床墊下凹一側，有人緊貼着湊過來，不安分地伸手捏捏他的指、戳戳他的臉，轉頭對着他的耳朵吹吹風。

魔煞：“休想！讓本煞等你不可能滴！殺人警告！”

謝秋原：“稍等？！還有誰比我更重要？我不等！”

沈青衣：“……”

是自己教出來的小妖崽！

是自己教出來的小妖崽！

是自己教出來的小妖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