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他去浴室裡簡單洗漱了一番。回到客廳後,跟懷頌卿說了聲“晚安”,就趕緊鑽進東屋。這一夜的單獨相處實屬意外,顔予擔心自己會再說出點什麼不該說的。
東屋的陳設很簡單,除了床、衣櫃和書桌,再無其他家具。不過牆面上随處可見一些便于扶握的把手裝置,應該是輔助懷頌卿完成起卧、蹲坐等動作用的。
顔予坐到床邊,仰躺下去,枕頭和被子都還留有懷頌卿身上那股淺淡微苦的中藥味。
他閉眼輕嗅,莫名覺得安心。加上肚子裡的熱乎湯面開始發揮效用,本以為會失眠,結果卻是意識很快陷入混沌。
半夢半醒間,顔予聽到哐當一聲。他蓦地睜開眼,翻身下床,直奔懷頌卿所在的西屋。
*
窗外一片漆黑,客廳牆上的鐘顯示是淩晨十二點半。
顔予快走幾步,敲響了西屋的房門。
因心中焦急,他沒了顧忌,直呼其名:“懷頌卿,怎麼了?你沒事吧?”
“不要進來!”懷頌卿反應很大,語氣聽起來有些沖。
“沒打算進。”顔予緩緩松開了搭在門把上的手,聲音因心虛顯得氣勢不足:“你沒什麼事就好,我先回屋了。”
“顔予!”懷頌卿再度開腔,态度轉為安撫,“真沒事,别擔心,晚安。”
顔予沒吱聲,徑直回了房間。
懷頌卿無奈地閉了閉眼,身體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栽倒在床上。
地上躺着隻摔碎的玻璃杯,透明液體潑灑在深色的木制地闆上,呈現出詭異的藝術美感。
收到半截語音消息的阚澤直接打了通電話過來,懷頌卿歎口氣,按下接聽。
聽筒裡傳出問題三連擊:“怎麼回事?話說一半沒了下文,還聽見咣當咔嚓的?你是把啥東西砸了?”
懷頌卿費力地擺正身體,拿過立在牆邊的拐杖:“上床的時候不小心打碎個杯子,術後這髋關節和腿都跟新長出來的一樣,不大聽話。”
“那就少動,好好複健!再說不是有護工嘛?那錢是白花的?”
“護工回醫院了,我在青霧山。”說完,懷頌卿立即把手機拿得遠了些。
事實證明,這一舉動十分明智,對面那位的吼聲都快趕上開免提了:“懷頌卿,你瘋了吧?别告訴我,你是因為那幾張照片提前出院的?!我就多餘手欠,認識這麼多年,我他娘的咋就才發現你是個戀愛腦呢?!”
懷頌卿扶着拐杖,滑坐到地闆上,邊拾掇碎玻璃邊答:“沒戀。”
“呵呵。”阚澤簡直無語,“壞頌,不是我戳你痛處,隻是你可别忘了自己是如何落到眼下這步田地的。當初要不是你太容易相信人,許冉那姐弟倆也不至于興風作浪到今天……總之,别重蹈覆轍!”
懷頌卿沒應聲,阚澤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忠言逆耳:“咱退一萬步講,假設顔予沒旁的企圖,那人家可能真就隻是來報恩的,你知道嗎?”
“知道。”懷頌卿将玻璃碴撿幹淨,丢進垃圾桶,“合同隻簽了一年,到時他如果想走的話,我不會強留。”
“你這……兄弟我就有點看不懂了!既然從來沒想過要争取,那你招他進來幹嘛?折騰這一出,你究竟想要什麼呢?”
懷頌卿拽住床闆邊緣,站起身。擡手抽出幾張紙巾擦去泛黃書桌上遺留的水痕,而後輕輕拂過上面凹凸不平的字迹。
顔予和懷頌卿的名字被刻得歪歪扭扭,中間的心形也因為畫工不佳,導緻過于圓潤,活像個沒了把的蘋果。
那是顔予曾不為人知的少年心事,後來和滿屋的舊家具一道成了懷頌卿偷偷藏起的秘密。
懷頌卿沉默着,思量良久:想要什麼?
直到對面的阚澤終于失去耐心,挂斷了電話。
懷頌卿才自言自語地嘟囔出聲:“想他如願吧。”
若顔予隻想報恩,想保住酒莊,想不虧不欠。那就助他一臂之力,然後再送他遠走。
可萬一,他還想再要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