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你還敢狡辯!”
林氏大聲道:“你為姨娘熬的第二碗藥居心何在?可不定便是因為你熬的這碗藥,姨娘才去了的。”
“祖母,母親說的是啊。”窦明曦指着青川道:“這個丫鬟包有禍主之心,應當直接拖下去亂棍打死。”
“不要,不要。”
青川朝前挪了一小步,抱住窦明曦的腿求情道:“求二小姐放過奴婢吧,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哼,你還敢說!”
窦明曦将她甩開在一旁,看也不看她。
一直沉聲未開口的窦明旖,終于擡眼說了一句:“祖母,還是先叫王府醫說完吧,孫女見他似乎還有話未講。”
老夫人對于林氏與窦明曦這番咋咋呼呼的模樣心生不滿,她此時與窦明旖想到了一塊去,便叫那府醫繼續說下去,又冷冷地掃了一眼林氏窦明曦兩人。
府醫端着第二碗藥的瓷碗,似有疑問道:“這第二碗藥老奴看不明白,不知是作何用的。”
“老夫人,奴婢知道。”
青川答:“是姨娘來月事時痛經難忍,早些年便去一藥堂求得了這方子,這幾年來服了之後身子便好多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呢?”
林氏聲音仍是奇奇怪怪,惹得窦明旖不覺朝她看了一眼,她那副笑見眼底的姿态叫窦明旖倍覺反胃。
“母親,楊姨娘如今已去,就隻有青川一人知曉實情,可若是這藥是青川動的手腳,便無人得知此事真相了。”
如此窦明旖道:“祖母,不如請東三街聶氏醫館的小聶大夫前來一看,他的醫術不淺,是個信得過的大夫。”
老夫人身邊的張嬷嬷得了令,便離了府。
回來時跟随她而入的是溢着笑的聶林逍,他目光輕輕落在屋内側面而立的窦明旖身上。
聶林逍朝老夫人拱手一拜,問好:“在下是聶氏醫館的聶林逍,見過老夫人。”
“聶大夫,勞煩你跑一趟了。”
老夫人含笑望着他,命府醫将藥碗與方子一同遞給他,“今日請聶大夫過府來,其實是老身無意間在府内撿到了這方子,所以想請你瞧瞧這方子究竟是做何用的。”
“老夫人,這方子應是府中的女子持有的吧,是為溫經止痛而用,民間的大方開出此方子是再正常不過了。”
聶林逍這話叫人覺着,莫非别的大夫不會開出這樣的方子,還是說這方子其實是有問題的?
老夫人心存疑慮道:“聶大夫但說無妨,若是此方子有問題,老身也好警示府内的小姐夫人們莫在用此方子。”
“其實不是方子本身有問題。”
聶林逍餘光朝旁探了探,發覺林氏的神色尤為緊張,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又笑道:“這方子裡有一味藥草,乃是半夏。若單單僅是半夏在這藥裡還好,但這方子有個诟病,不能在得風寒時服用,老夫人需提醒府中小姐夫人們要多加注意才行。”
“不能在得風寒時服用?”
老夫人口裡喃喃,似明白又不明白道:“為何不能在得了風寒時服用?”
聶林逍說完時,已經發覺屋内幾個人的神色皆變了,他心裡已明白了,此事一定事關窦府的名聲,不敢聲張。
“是因為治風寒的藥,通常會有一味川烏在其中,而川烏與半夏若配在一起,超過一定量,毒性會強到幾至病逝,而在下方才瞧了一眼,這方子上開的半夏量劑并不小,所以才道服用時要慎重。”
劑量過大,與治風寒的藥一起吃下會緻死,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楊姨娘之所以會死的原因,是同時服了這兩碗藥。
屋内隻剩下滿室的無言與沉默。
老夫人閉上了眼,許久之後又睜開,歎了一口氣道:“張嬷嬷,你送聶大夫回醫館吧。”
真相終于大白,林氏問道:“母親,那楊姨娘這事?”
“早一處好生安葬了吧。”
這事是楊姨娘命不好,得了風寒,偏又在這時候來了月事,這極為不巧的巧合便叫她趕上了,因此賠上了性命。
老夫人叫人把她好生安葬,算對得起她了。
從楊姨娘院子離開,知秋跟在窦明旖身後,沉悶道:“奴婢真是沒想到,楊姨娘竟然……說沒便沒了。”
雖然她前兩日還抱怨楊姨娘算計小姐,可對于楊姨娘突然沒了仍是震驚的很。
“隻能說她命稀薄。”
偏偏她是來了風寒又來了痛經,巧合的同時服下了兩碗藥。
窦明旖朝知秋看了一眼問道:“知秋,你當時去大廚房碰見青川時,她是隻熬了一服藥嗎?”
知秋迅速回道:“是的,就是那服治風寒的藥。”
翠微突然低聲喊了一聲:“小姐,你瞧那邊!”
窦明旖瞥去目光,在院子的陰影角落裡躲匿着一丫鬟,她穿着粗布,想來是哪個院子的三等丫鬟,可此時她稍探出頭瞧着院門口。
“是誰?”
窦明旖的眸光一寒,這丫鬟鬼祟的可疑,一瞧就并非楊姨娘院子的丫鬟,而她卻藏在這裡。
那小丫鬟忽地驚覺到窦明旖,整個身子一頓,慌慌張張轉身朝着另一方向試圖溜走。
窦明旖道:“知秋,翠微,将她抓到我翠竹院。”
兩個丫頭提着裙擺便奔去抓那逃跑的小丫頭去了。
在窦明旖品茶間,知秋與翠微将那小丫頭帶了進來,不知是不是逃跑過程中跌了一跤,那丫頭滿臉塵土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知秋松開手,那丫鬟便踉踉跄跄地跪在了窦明旖面前,也不敢擡頭看她:“大,大,大小姐。”
“擡起頭來說話。”
窦明旖将茶蓋放至在茶杯上,收回手看向這小丫頭,語氣平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院子當值的?”
“奴婢名浮萍,是秋月院的三等丫鬟。”
窦明旖心思一轉,道:“你身為秋月院的丫鬟,不在秋月院當值,跑到楊姨娘院子去做什麼?”
她就瞧着浮萍躲在那角旮旯裡,明顯是不想叫人發現。
浮萍顫顫巍巍道:“奴婢,奴婢,隻是四處走走。”
“好個四處走走,你這四處走走便走到了角落裡,還偷偷摸摸想要瞧見什麼啊?”
窦明旖譏諷一笑,朝翠微側目道:“翠微,我記得聶大夫此前有送我一瓶蜈蚣殺心丸。”
浮萍渾身抖了又抖,此時窦明旖的聲音便如洪水猛獸一般:“那毒藥好似人服下一顆,便會心肌絞痛緻死,你去拿一顆出來,給她……”
“大小姐,奴婢說實話,奴婢全都說。”
浮萍立刻大叫起來。
翠微冷笑了一聲,其實那藥大小姐根本沒有,不過是唬她的罷了。
“好啊,那你說吧,你去那院子做什麼。”
“奴婢聽說楊姨娘病重了,所以好奇想去瞧瞧。”
她以為如此,窦明旖便會放過她,但她想的太簡單了,窦明旖眯起眼繼而問:“你為什麼會對楊姨娘是否病重好奇?你在大夫人院子裡當值,與楊姨娘毫無幹系。”
見浮萍閉口不言,窦明旖面如冷霜道:“說!”
僅一個字便将浮萍吓得抖了起來,她是又怕又裝着膽子問道:“大小姐,奴婢可以先問一句嗎,楊姨娘的病到底如何了?”
“楊姨娘,今早去了。”
這一句話叫浮萍癱軟在地上,她心裡直道,完了完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
浮萍面如死灰,視死如歸道:“大小姐,其實那日楊姨娘從秋月院離開之前,奴婢送茶時,偷聽到……大,大夫人問楊姨娘,她,她的命,是否,是否值兩千兩。”
“知秋。”
窦明旖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道:“你将浮萍送回秋月院,莫要叫任何人看見。”
“大小姐……”
窦明旖對浮萍道:“浮萍,若是你想活命,這件事你便給我爛到肚子裡,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懂了嗎?”
“小姐。”
翠微見窦明旖挺直的身子彎了下來,便上前為她揉了揉頭,關切道:“小姐若是累了,不如先上塌歇息片刻。”
“無礙,我還要繼續打完那絡子呢。”
窦明旖将茶蓋掀開,原本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已沉到了水底,這是茗韻閣庫存的那一批茶葉,品在口裡難以下咽,苦澀不已。
“那織錦腰帶我已做好了,那雪青色的也已打好,就差寶藍色的了,這可不能半途而廢啊。”
柳府小寶的洗三過了之後,柳慕安便啟程離京前往青州了,走前楚翌文在煙雨樓天字一号包廂裡請客,算是為他錢行。
期間包括柳慕風在内幾個人随便聊了片刻,唯有齊謹一人偶爾說幾句,更多是在走神。
三個人察覺這與平日的甯王世子太不相同,但柳府兩位公子是沒膽子詢問的,楚翌文倒是不怕死問了一句,被齊謹黑着臉貶了回來,就此便罷。
齊謹之所以心情不甚大好,是因為他心裡正揣着窦明旖腳傷一事,幾日未去見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擦藥,腳又是否好了。
可這話他怎麼可能說的出口。
這等事情若真叫這幾個損友知道,還不個個贻笑大方,他齊謹何時因一女子的事情而煩惱,與魂不守舍過?
等齊謹愈發想丢開某個女人的事情時,反而那些煩惱疑慮全部一股腦湧了上來,以至于最後他回府時,不光是神情煩懑,雙眸間也溢着黑壓壓的陰郁。
連跟随在他左右的一羽、二羽,亦是不敢喘着大氣,他們輕而易舉便能察覺自家世子,心情是極不好。
快走到墨安院時,從右側走出一婀娜女子。
她盛裝打扮将尤物般的身段全然展露了出來,外罩輕紗,可這若隐若現的絲紗又怎能抵擋的裡頭的春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