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費,是我自己想買給你用的。”
他心想,她以前必定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的,如今卻在這小鎮子上過清苦日子,雖然他不是豪門富戶,不能給她優渥的生活,但是但凡他能做到的,他都會努力提供給她。
過了幾天,青宛獨自出門去趕集,她先去繡貨行将最近縫的一些香囊繡帕典當了,換到錢後便一路邊走邊看,順手購置了些柴米油鹽等日常用物,又去布莊扯了一匹月牙白織錦鍛,準備買回去給付熙和裁制一套夏衣。
付熙和待她大方,自己卻過得十分簡樸,先前她便觀察到了,他的四季常服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隻勉強可供換洗而已,且他的衣服皆是粗麻布衣。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已是進入炎熱的夏季了,她想買匹好一點的料子給他做身夏天的行頭。
她想付熙和不但救了她性命,這一年多來還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收留她白住這麼久,她現下慢慢開始能賺到一些銀錢了,于是便很有些着急回報的意味。
今日趕集日很是熱鬧,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位,叫賣聲、讨價還價聲不絕于耳。青宛今日還是第一次獨自出來,一時被攤位上琳琅滿目的新奇物件兒吸引,一路走走停停逛了許久,等到太陽快落山時,她才跛着腳提着大包小包去妙手堂等付熙和一起回家。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再往左拐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一個寫着“妙手堂”牌匾的醫館。眼看着就要到了,迎面卻忽然晃晃悠悠走來一個吃醉酒的男人。
青宛秀眉微蹙,跛着腳往一旁欲避,那醉酒男子卻如無根浮萍般歪斜着撞來。“咚”地一聲悶響,她纖薄肩頭被撞得發麻,手上提着的東西散落一地,人也不由自主踉跄後退幾步。
她吃痛皺眉,未及站穩,便聽得粗粝怒喝:“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撞你祖宗,看我不……”
男子前一刻還兇神惡煞地叫罵着,仰起頭的瞬間,卻是忽的怔住了。
隻見眼前站着一個身穿青布衣裙的少女,這少女膚光如雪,腰肢纖細,五官精緻,雖未施脂粉,隻着荊钗布裙,卻難掩姿容出衆,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
“好水靈的小娘子,我之前怎從未在這鎮上見過?”身穿錦緞華衣的年輕男子一雙綠豆眼在青宛身上滴溜溜打轉,嘴裡還不幹不淨說着:“就是不知道在床上的滋味如何,嘿嘿嘿……”說罷,他突然搖搖晃晃上前,伸手要去捏她的下巴調戲她。
青宛驚恐地往後退,卻被那男子身後的兩個随從堵住了去路。周圍的百姓也看不過去,但因那男子是鎮上趙員外之子趙坤,他生性頑劣,專門欺男霸女,乃此地有名的惡霸,故而百姓們敢怒不敢言,紛紛低下頭裝作沒看見,生怕惹禍上身。
“小娘子,你跑什麼呀。”趙坤笑得猥瑣,見她一腳微跛,他嬉笑道:“你乖乖跟爺回去,爺找人給你治腿如何。”說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徑直拽住青宛的胳膊。
“放開我!”青宛粉面含怒,拼命掙紮,指甲在趙坤手背上劃出幾道血痕。
趙坤吃痛放了手,酒氣混着涎水噴薄而出,“好你個不識好歹的賤丫頭。”他惱羞成怒,揚起手就要扇青宛耳光。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穩穩攥住了他的手腕。
“付大哥!”青宛如同見到救星一般,躲到他身後。
趙坤被付熙和一推,肥胖的身體控制不住踉跄後退,他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當即扯着嗓子朝兩個随從怒吼,“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打!”
兩個随從得了令,抄起腰間短棍就撲上來,付熙和緊緊拉住青宛的手旋身避開橫掃的棍影。緊接着,他攥起拳頭,猛地砸在其中一人臉上,隻聽那人哎呦一聲,旋即踉跄痛倒在地上。這時另一人從背後偷襲,短棍險些打到付熙和的頭,好在他反應敏捷,反手扣住那随從手腕,隻聽“咔嚓”一聲脆響,那随從也慘叫着癱倒在地。
付熙和牽着青宛的手,轉頭就跑。趙坤眼睜睜看着二人跑遠,氣得臉色漲成豬肝色,他猛地上前,朝兩個随從一人踢了一腳,怒罵道:“沒用的廢物!”
他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于是咬牙道:“給我去查那小子姓甚名誰,和那名女子是何關系!”又惡狠狠道,“敢和老子搶女人,我叫他在清河鎮混不下去!”
沒過兩日,妙手堂就來了一夥地痞流氓故意找茬鬧事,不但把醫館藥櫃裡的藥材全都搶奪出來撒了一街,還對着付熙和與孟大夫亂踢亂打一頓。
付熙和連忙将此事報與亭長知曉,但求做主,卻不料那趙坤私下買通了亭長,亭長收了好處拒不受理,放任自流。自那日之後,那夥地痞隔三岔五便要來醫館鬧上一場,趙坤的小厮還跑到他面前傳話稱隻要他把青宛奉上,他家少爺便會出面叫停,讓那夥地痞不再鬧事,如若不然,遲早要讓這醫館開不下去。
付熙和心知肚明定是那趙坤暗地裡給了地痞好處叫他們來鬧事的,現在又來充當好人,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青宛。他定然是不可能将青宛交到這惡霸手上,可孟大夫對自己恩重如山,他亦不忍醫館落到閉店的下場,于是隻好含淚拜别恩師,連夜收拾包裹行李,天不亮就攜着青宛離開清河鎮,雇了馬車搬往臨陽縣生活。
同年七月,長安城裡,魏璋因以妻禮将家中庶妹葬入祖墳之事被有心人告到了聖上面前,被勒令停職半年。
本朝最重禮法,魏璋位高權重,聲名遠播,卻做出如此違背倫理道德之事,此事還被流傳得滿城皆知,實是影響惡劣,縱使聖上有心想維護他,也不得不表态給他一定程度的懲罰。
八月,太子慕容宏因長期荒淫無度,賣官鬻爵,縱容手下欺負百姓等罪名被揭發,聖上對其徹底失望,當即下令廢除了慕容宏的太子之位,将其永久圈禁。
九月,聖上自太子一事後纏綿病榻,此時多名大臣聯合上書,請求冊立二皇子慕容昶為太子。然此事非但未成,反引來聖上震怒,聖上在早朝時當着全體大臣的面怒斥二皇子結黨營私串聯朝臣,圖謀不軌,野心昭然若揭,并下旨停了二皇子的所有俸祿。
十月,慕容昶與其母妃淑貴妃内外接應,率三萬私兵造反逼宮,欲逼迫聖上簽下禅位書。好在危急之際,四皇子慕容謹與魏璋及時帶領親兵攻入皇宮救駕,經過一場激烈厮殺後,最終扭轉局勢,成功解救皇帝,平息叛軍。
十一月,聖上正式冊封四皇子慕容謹為皇太子,并恢複魏璋的柱國大将軍之職。
次年四月,聖上病重去世,四皇子慕容謹即位,改年号為天聖,大赦天下。
天聖二年,于先帝時期就在民間興起的紅蓮教不斷發展壯大,漸漸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當年三月,紅蓮教首李山瞳、護法蔣全、羅魁等人煽動五萬名教徒在鄂州聚衆焚燒府衙,斬殺官員,攻打地方豪強,公開反抗朝廷起義造反。新帝得知消息後龍顔大怒,急令柱國大将軍魏璋率兵前去鎮壓平叛。
天聖三年三月,經過數次激戰,魏璋終擊潰叛軍,活捉了蔣全、羅魁等好幾個主要首領,教首李山瞳見情況不妙,當即率領餘下三千教徒躲入深山老林,一路輾轉至豫州,與豫州的紅蓮教支派彙合起來。
新帝擔憂李山瞳到了豫州後會繼續暗中傳教壯大隊伍,有朝一日卷土重來,故而下令命魏璋勢必要捉拿教匪首領李山瞳,并将其殘部一網打盡,徹底平定教亂為止。
同年四月,魏璋率領一部分兵力轉至豫州地界,并下命令讓豫州各級官員大規模搜捕李山瞳和剩餘紅蓮教徒。
此時,距離青宛墜崖之日算起,已經整整五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