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谷川泰三的存在加重了白濑的危機感,生怕中原中也抛棄“羊”自己投靠大人一邊的他不得不努力抓取各種機會證明自己的實力,白濑很清楚,自己必須像擂缽街外牆雨後生長的藤蔓那樣死死将中原中也扣在原地,如果要維系羊的生存,這是唯一辦法。
所以現在也不打算妥協:
“中也,坦白說,你對我們的保護有些過了,我們能幫你處理好這件事。”他笑了笑,指指身邊的同伴“你看,大家也很想幫你的忙。”
“如果真的想要幫到你們的首領,你該做的不是忙中添亂的自欺欺人,而是順從命令,在緊要關頭像被馴服的犬類那樣沖鋒陷陣噢。”
一隻纏滿繃帶的手輕輕握住白濑的手腕,太宰治的語氣親熱得像和白濑多年未見的朋友,但話中的比喻卻生疏又無禮。
“你怎麼又來了?”中原中也一步踏在白濑和太宰治的中間,擡手護住在太宰治發言後想表達不滿的白濑和一幹小羊,不滿地質問。
“我來看看大叔,中途做一會兒小矮子的家庭倫理喜劇的觀衆也不錯,怎麼樣,我的點評可是專業水準呢!”
太宰治的身體柔軟得像海帶(旁觀者百生形容),軟乎乎地從中原中也的視線前幾個大步挪到百生旁邊,他仍是那副讨人喜歡的笑臉,一個眼神也不肯留給“羊”,拽着百生身上藍色工服的一角大力搖了搖:“好久不見,長谷川大叔!”
——絲毫沒有自己隻和對方見過一面的生疏感。
百生根據角色的習慣,也拍了拍太宰的肩膀,卻被幾乎是皮包骨的手感吓了一跳,于是懷着研究的态度又摸了摸太宰的後背,少年人脊骨的線條筆直又堅硬,有些硌手。
太宰不着痕迹地想向後躲一躲,又中途止住下意識的反應,一方面猜測自己即将聽到類似于從那些對“太宰治”态度親密的女性口中聽到的話……什麼太宰君真是太瘦了、要多吃一點、好可憐啊之類的;另一方面,一周前的記憶又曆曆在目,他隐隐覺得長谷川泰三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果不其然,身着樸素的男人很是惋惜:“太宰君的衣服...料子真不錯啊。”
他摩挲着身上工服微硬的布料,歎道:“如果大叔我在應聘牛郎的時候有這樣一套體面的衣服,現在也不至于拿着幾百円的工資辛苦生活了......”
“這樣嗎?我倒是覺得大叔你光憑内在美也能勝任這項工作呢。”太宰的眼神閃亮,右手成拳輕敲左手掌心,身體朝向白濑,大聲附和:“畢竟有些家夥總喜歡以貌取人,其實他們自己的模樣也不算上體面呀。”
“喂,你又是誰?”白濑心中的煩躁和不安更盛,眼前纏着繃帶的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令人厭惡的虛僞,他看得出這個叫太宰的家夥對“羊”沒有好感,也能察覺到其對長谷川泰三的維護,以及,中原中也對那個太宰的防備……
……怎麼麻煩的事都混在一起!
一個大人,一個同齡人,中也究竟在幹什麼?他又想幹什麼?
從擂缽街長大的孩子生來便與安全感一詞無緣,每一點風吹草動都将成為可能要了他們命的關鍵,中原中也的存在是矛不假,然而其中更長遠的意義在于他潛意識裡對“羊”的維護。
“羊”是中原中也的唯一。
白濑曾經這麼認為。
但他現在開始懷疑和擔憂——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與成年人合作,也是頭一回與太宰治這樣的同齡人亦敵亦友,當中原中也體會到與有錢有權的同伴共同合作的暢快淋漓,還會回頭看向曾經的“羊”嗎。
白濑攥起拳頭,忍住幾欲喊出的疑問,這個年紀的孩子執拗又一根筋,一門心思全在“如何能留下中也”之上,全然忘記中原中也對“羊”的信任和關照……其實不可能迅速消弭。
“你是中也的朋友吧。”認為關鍵在于“如何令中也體會到羊的重要性”的白濑,僵硬地接住自己的話茬,努力使語氣和善一些,長年累積的社交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作為“羊”的一員,或許該表現得聰明又有義氣。
“最近橫濱的綁架犯很嚣張,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羊?”白濑沖太宰治伸出手。
“欸、沒聽懂嗎?”
鸢色眼睛的少年歪頭,眯起眼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我說過了,你該做的不是自欺欺人,而是順從命令。”
“不需要我重複第三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