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腿一軟,差點滑下去:“因……因為走錯路……了?”
其實樓頂風景還不錯,太陽也挺大的。啊,剛才是不是有幾隻尾巴很長的藍色肚子的鳥被我吓跑了?說起來山本武是酒精燈一樣藍色的火焰呢,或者說是煤氣竈。還有什麼藍火……藍火加特林。想想還有點刺激。今天中午吃的是什麼來着,好像有點忘了,檢查胃内容物會不會翻出一堆蒸鲈魚和奶油玉米粒和糯米丸啊,在這種地方向法醫介紹奈奈阿姨的手藝也不是不行,不不不還是不太行的吧。
“啊啊,是這樣啊。能翻得回去嗎?”山本同學似乎隻是單純地在提問。他簡直淡定得吓人,還沖我笑了笑:“要小心點啊。”
語言掠過大腦不自主地往外蹦,我嘗試深呼吸,手向後摸索着抓住了鐵絲網:“膝蓋有點使不上力。不過拳擊社還有給四肢綁沙袋這種酷刑呢,訓練後四肢和軀幹是分離的,摘下沙袋的瞬間感覺腳踝和手腕要逃跑了。你可别和京子告狀,她會生部長的氣,一整天不理部長。花本來就覺得部長咋咋呼呼,萬一和部長吵起來就糟糕了。前面的忘了後面的忘了,我其實不是很恐高,就是我是來這裡幹嘛的,對啊我來這裡幹啥來着的?你又為什麼會來這裡?”
嘴和腦袋還是懵懵的,但好像發現問題的重點了。
我出現在這裡是不可抗力,可山本同學現在絕對超級危險。
比我高一個頭的男生輕輕擡起打了石膏的那隻手,我們的距離近到連布料摩擦的聲音都十分清晰。我腦内閃過一個模糊的想象,似乎看見了青紫色的肉色的紅色的東西在草地上炸成一團,忙轉移注意力。小麥色的肌膚,長期日曬,夏天也從來沒放松過吧。
他的笑容有點像凍在杯底的咖啡渣。
“石井很喜歡拳擊,應該能理解我的想法吧,”語氣很平靜,情感起伏也不大,“本來還以為能靠努力跨過瓶頸期。但果然,我是沒有被棒球選中的人。”
“會被翻flag的運動番主角團的說法。如果不是阿綱情況特殊你可能就被嘴炮去演排O少年了。”我左看看,右看看,天空特别藍:“班級比賽看了嗎?阿綱超帥的。”
棒球君應了兩句:“他最近很活躍對吧,很厲害呢。”
“你真有眼光。要來給他打工嗎?我可以從研究秘密黑暗武器開始帶你入門。”
我聽到了我們班男生的聲音,大喊着讓山本武别開玩笑了。還聽到了京子能穿透人群的陽光一樣的音色,正在拼命喊着讓我快回來。
我右肩旁那個高個子的家夥不再與我閑聊,轉過頭很自然地接上了身後的話:“嘿嘿,抱歉啦,被棒球之神抛棄的我,現在可是一無所有啊。*”
他仍然笑着,隻是冷淡得落寞。煤氣竈的火苗微微弱弱,忘交瓦斯費的竈台就是這樣。
我點點頭,打岔:“好的,那我來幫你和棒球之神打一架。别看我這樣,至少也是在拳擊社進修過幾年的超級帥氣可靠的副社長,保證能給你讨回公道。看到我現在的發型了嗎?我這頭發,可是沾滿劇毒的……”
“扣子!那,那個,山本同學!”忽然沖到人群最前面的棕色同學慌亂地叫着我們的名字。
意識到他的落地風格不對,我悄悄對石膏同學說:“我以持田學長的人格發誓,我老大的老師現在在這裡。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神秘人物,有着全并盛最好的速溶咖啡。”
左手沒石膏君爽朗地打着哈哈,表情根本就是沒聽進去。
他笑着的時候總是壓着眉峰,眉尾鋒利地上挑。
我有點走神:“下午好,阿綱。我在和非常恐怖但人很好的山本同學曬日光浴。你會拆鐵絲網嗎?我剛才走錯路了。能用釣魚線或别的什麼把我勾回去嗎?”
“石井是這麼看我的嗎,好意外。”
澤田綱吉聽起來快崩潰了:“這不是重點吧!還有釣魚什麼的怎麼想都不可能,你們快點進來啊!”
“那麼就請把锉刀遞給我,在我的鞋墊裡,幫我一下。”我語氣平常地回答,嘴角往山本武那裡一撇。
年輕的澤田同學語氣一抖:“好……好的…我這就過來!”
不愧是我一起長大的發小。快攔住山本同學,再給他一個過肩摔!
可山本武笑容不變地瞥了我一眼:“不用了。”
我瞬間希望變成被白油漆包裹的公園長椅。眼神,超恐怖。
他沒有再注意一聲不敢吭的我,轉過去對阿綱進行斬殺判定:“阿綱如果是來阻止我的,那就白來了。”
和出鞘的刀刃一樣,他沉着臉對澤田綱吉說:“你一直被叫成廢柴阿綱,一定知道不管做什麼事都不順利,想要一死了之的感覺吧。*”
“不,不是的,山本同學和我不一樣。*”
山本武的星空暗不見天日: “真不愧是最近活躍又優秀的阿綱。當然和我不一樣,是個優等生呢。*”
藍色的煤氣竈轉了兩圈,徹底熄火了。
我打了個哆嗦,緊張得扣住鐵絲網縫隙。
在我最可靠又溫柔的自我評價很低的竹馬着急地自我剖析時,我不敢看山本武,正虛虛地戳着飄過去的白雲。
目前的安然無恙又能持續多久呢?他的體重必然大于我,如果用力掙脫我肯定拉不住他,加上一個阿綱也不一定。再怎麼想都做不到見死不救,可如果救不下來還要努力去原諒自己,生活又必須繼續。真是艱難。
心理療愈很貴,有好多每小時兩萬日元的咨詢師,還要加上請他們來并盛的路費。我們家族給報銷嗎?怎麼想都不可能,精神狀态可是灰色地帶最不值錢的東西。
我不可抑制地發散着:一身清白地面對他人的死亡已經這麼恐怖了,我和阿綱在那樣的裡世界,真的能夠無愧地堅持自己嗎?
遺憾的是,瞻前顧後并不會改變故事的走向。
隻是大量的情緒讓我腦袋漲痛,有什麼正在無法平息地膨脹起來。
我并沒有發現我倚靠着的鐵絲網正在一點點被頭頂的核冬天水波腦袋吃掉。
在我反應過來之時,深藍近黑的葡萄一樣臃腫鼓脹的卷曲長發已經狼吞虎咽着蜿蜒到了腳踝,纏繞着一大半我背靠的鐵絲網,足有五十厘米厚。而我完全來不及做出什麼有效應對措施。
因為當衆自爆完想害羞狂奔的澤田綱吉被山本武下意識隔着欄杆一把拽住。反作用下,我年輕體輕但也有十四歲男生體重的十代目重重摔在年久失修的鐵絲網上。
然後不堪重負的悲鳴的鐵絲網斷裂了。
澤田綱吉,山本武,剛剛發現頭發黏在鐵絲網上正在嘗試解開的慘遭波及的石井扣子。三人成行,一同墜向遙遠的彼方之藍。
那一瞬間,像失重的宇宙。
瘋狂的本能分泌的恐懼讓我叫不出聲,隻能拼命抓住離我最近的家夥。旋轉的下降的迷茫的彌漫的心髒狂熱地躍動,吞噬了我的感知。我死死閉上眼,無數的路徑重合成一條有風刮過耳畔的通道。而鼓脹不安的頭頂的星空有所本能地吞噬了繭寄托的因果之後,上升還是下降都難以辨别。
無垠的甯靜。
常理來說,我們三人的墜落速度應該不會給我這麼多時間去感受下墜。但我隻覺得一切緩慢得近乎無限。
耳邊風與星星的聲音放大,我錯過了澤田綱吉騰起的金橙色火焰,忘記了匆忙間我帶走了什麼,于是最終看見的是海,藍色的流動的海。
半夢半醒之間,我向海洋迷失而去。
“石井,石井,快醒醒!”
異常遙遠的地方,聽見了剛剛熟悉起來的聲音。山本武在喊我的名字。
我悠悠醒轉,貝殼和粗糙的砂礫磨蹭着我的小腿,有什麼冰冰涼擦過腳踝。鹹澀的空氣,聞上去熟悉得不得了。
像大海。
看到了蔚藍色的流動的海,而且是真的。
我錯愕地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石井,我們這是在哪裡?”
腦海裡,還有個酷似山本武的人在說話。好神奇的幻想。
“哈哈,就是我啦。”
“山本同學……能聽見我嗎?”思維需要集中才能凝固成聲音,我的想象定格在藍色的一大片深海,其中飄遊的穿着并盛校服打着石膏的的小人非常顯眼。
“啊,很清楚。我好像突然就到了這裡,又一下就知道了這裡是石井的想法,真的很神奇呢!”
“好像頭O特工隊哦……”
“石井在海邊嗎?我這裡能看到沙灘。”
“視覺也能共享嗎,那個什麼,山本同學好像變成系統一樣的外挂存在了。”我爬起來,發現黑葡萄頭發變得又重又厚又長:“我們不會是違法入侵誰家私人海灘了吧。”
山本武小人在我腦海裡遊了一圈:“那邊有标牌,走,去看看。”
“好的,新地圖的向導先生。我在想象退水,效果好像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