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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的葬禮上出現了很多我不認識的人。西裝筆挺的中年男性,牽着哇哇大哭的小孩的婦女,口音奇怪的老年紳士,那麼多的各行各業的人将我家擠得滿滿當當,圍着她的黑白照片獻上白色花束,哭聲混亂不一。
奈奈阿姨充當她的至親,和那些人寒暄,問候,将我們擋在身後。她總是那麼天真又熱情,還有點孩子氣。但當時的她卻成為了我們真正意義上的主心骨,讓我們了解到成年人怎麼忙碌在人類社會的法則之中,處理我們聞所未聞的小事大事,怎麼使用那些人際與律法的潛規則,讓一切井井有條。
她周旋在時間的餘韻裡,好讓未成年的孩子們能有沉溺悲傷的餘地。我們無能為力,卻安然無恙。
澤田綱吉的喪服是臨時買的,袖子太寬,有點松垮。他眼眶仍然紅腫着,眼睛卻時不時看着我。是我最熟悉的,猶豫又溫柔的眼神。
我回過神,對他扯出一個笑,希望他不要擔心我。其實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我安心的底氣了。
他沒有開口,于是我也沒有開口。火焰很溫暖,空調開得太冷也沒有影響到我半分。我觸不到星空的指尖蜷縮了一下,最終向下,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奈奈阿姨還在門口接電話,讓我們先回澤田宅休息。冰箱裡還有剩下來的高湯卷和沙拉,袋裝面包片放在茶幾旁邊,晚上就這麼吃了吧。
我們點點頭,我們往家走。
然而我在門廊停住了腳步。已經很久沒出現的未來的啟示,此刻卻一同爆炸在我身側。大量的信息席卷在腦海,目之所及,橘黃的燈光四周明晃晃漫布着璀璨卻濕潤的未來。我恐懼地注視着一切,幾乎沉淪其中。
就當我幾乎承受不住,感覺自己要變成命運石之門的椎名真由理時,澤田綱吉遲疑地叫醒了我:“……扣子?”
我猛然脫離了那種迷惘,用力搖了搖頭。感受到後背還發着寒顫,我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什麼啦,被吓到了。可以抱抱我嗎?”
他沒有猶豫。
我在接觸到他溫暖的身體時終于哭出了聲,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腦袋裡隻剩下發黑的缺氧的痛意。奈奈阿姨一進門就看到我們兩抱在一起哭成一塊。她扔下手包,沖過來把我們倆一手一個圈在懷裡,然後兩小一大哭成了小公園正中央放着白色海豚的大型噴泉。
第二天我們三個的眼睛都腫得不像話,隻能躺在沙發上輪流冰敷。
這之後我成功打赢了複活賽。學習沒有被影響,也能夠一覺睡到大天亮。想起老媽時仍然會疼痛,但我已經學會懷念她,然後繼續做她會為我驕傲的,我真正願意去做的事情。
我想,讓我放松了下來的一定不是一起爆哭的經曆。是因為感受到了被人所愛,所以才有了爬起來向前的勇氣。
而我能更進一步,于是我跑了起來。
是物理意義上的跑了起來。
除了暫時忘掉那種過分疼痛的情緒,晨跑還有很多其他好處。至少我的心情和身體一樣,變得健康多了。
清晨的風刺激着鼻尖,露珠顫顫悠悠從房檐滑下來,會冰冰涼涼砸到我腦門上。然後我就看到沒睡醒的狗,打呵欠的貓,一些會飛的不會飛的蟲子,地上撒的一把把麻雀。
曬在門外的棉被被風卷得鼓起,色彩交融的圖案翻飛在空中,我跑過大街小巷,視線慢慢從破碎的未來落回面前的路,好像稍微能醒來了一點。
我擡起頭就能看到月亮和星星,它們在逐漸泛白的天界線處慢慢變得透明。
遠處朝霞逐漸明豔起來,那些遙遠的星球就閃爍着時間和宇宙的餘晖着融化在天幕裡。
有很多不言語的記憶慢慢化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