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聽說，忙上來悄回：“姑娘們想必不認得，這周婆子是二姑娘乳母的姐姐，最會挑三窩四的。”

迎春原就不是果斷性子，聽了這個更躊躇起來，因與岫煙商議，岫煙道：“不如立時叫她來，大家對一對。”王善保家的早恨得牙癢，一聽這話忙親去喚人，不一時就帶了來。

周婆子進屋後也不行禮，隻骨碌着嘴站在一邊，迎春岫煙正要發問，那婆子忽地賴在地下，拍腿捶胸地叫起屈來。又指着梅心罵道：“好個下作小蹄子，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這樣推我下泥坑！”

王善保家的冷笑道：“周嫂子，你聽聽她說的是不是，再叫嚷不遲。”

周婆子啐她一口道：“你女兒摔了東西，你想替她脫罪，就拉扯上我？我卻不是軟柿子由你捏！”

梅心叫道：“就是你！你說這幾日我們必去庫房搬東西，讓我趁機推秦嬸子一把，或者絆她一跤，最好害她摔壞個好寶貝！”

說着轉向迎春岫煙，哭道：“姑娘，這周奶奶教給我：那處石階圍着山石繞了個彎兒，又陡，前後人都看不到，正好在那裡下手。今兒我試了好幾回都沒成，後來好容易才找着空推了秦嬸子一把。”

周婆子跳起來就要揪打梅心，王善保的忙叫人攔住，岫煙問道：“周嬷嬷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樣聽她的。”

梅心抽抽噎噎道：“她給了我一根簪子，還許我去二姑娘院子伺候。”

衆人都道：“那簪子現在何處？是什麼樣兒的？快說出來免打。”梅心兒道：“我原想過幾日拿回家去，誰知不得閑，如今還在箱子裡鎖着。是個柳葉梅花鎏金簪兒，簪頭有隻蝴蝶。”

迎春岫煙見說得這樣明白，就信了七八分，岫煙道：“黃媽媽，勞你帶幾個人，和梅心去找找簪子。”又對周婆子道：“你且别嚷，原委如何一尋便知。”

周婆子喊道：“縱有也是她們串通一氣害我！秦易家的女兒是二姑娘的大丫頭，老娘又是太太陪房，有臉面不假。我也是幾輩子的老人兒，不比她們低！姑娘，你們可别偏私。”

此時黃嬷嬷進來，遞上個布包道：“回二位姑娘話：找到這麼個東西，我才剛叫人把梅心看管起來，等姑娘們發落。”迎春二人打開一看，果然是根簪子，與梅心之言毫無二緻。

岫煙道：“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你不認。況且你怎麼一來就知道是為秦嫂子摔東西？王媽媽可不會先和你通氣。再者镯子是黃媽媽親自帶人去搜的，她也是幾輩子的老人兒，為何誣陷你？再狡辯也無用。”

周婆子聽到此處，不由兩股戰戰冷汗津津，卻還不住口地喊冤。

岫煙又對王家的道：“煩媽媽找幾個穩妥人，把她關在空屋子裡，着人看住了。”王善保家的早叫過幾個健壯婆子，餓虎縛兔般把周婆子按倒，拖了下去。

此時已是午間，迎春岫煙先讓衆人散去，下晌再來回事。她二人徑到後面，一五一十告訴邢夫人。

邢夫人聞言大怒，但這會子眼睛正疼，着實不耐煩理會，隻命“快把盆景拿出去，找個能幹匠人修補是正經，那兩個革三個月銀米罷”。

王善保家的正滿腹怨怼，要借邢夫人之手出氣呢，聽見這話忙賠笑道：“二姑娘早讓拿出去了，不是我奉承，姑娘們如此能幹，都是太太教得好。

我還有句話：不如乘機将此事問個透底，也顯顯您老威風，煞一煞那位的傲氣。就是老爺知道了，必誇姑娘們處事利落，太太教導有方。”

邢夫人聽她說得不倫不類，原不想搭理。但聽到踩壓肖姨娘并讨好賈赦一節，又暗自點頭，便命王善保家的去問底細。

迎春道：“王媽媽是秦嫂子的娘，她去恐衆人不服。”

邢夫人道：“瞎子都能看出來，誰會不服？老爺那邊媽媽要領爺們兒的差使；陳默生家的笨嘴拙舌不是幹這個的；費嬷嬷老天拔地的也不中用，就隻王善保家的能做這事。”

說着叫王家的：“你去拷問她，一日不說一日不給飯吃。”

王善保家的領命去了，先命人打了周婆子二十個耳光。那執刑的媳婦不敢太過，手上略松了些，周婆子隻是冷笑，不發一言。

王善保家的氣惱，就吩咐不許給東西吃，晚間也不給被子火盆。衆丫頭媳婦勸道：“這麼冷天，不給吃的猶可，沒被子火盆怕明日就死了。真死了媽媽也不好交待，還是寬寬兒罷。”

王家的無可奈何，隻得依允。如此三五回，那周婆子反添了輕蔑之意，縱餓得頭暈眼花還和王善保家的對罵。

邢夫人聽說，不免嗔怪王家的無用，問怎麼不拉出二門打闆子，迎春岫煙都道：“大年下見血不吉利，不如攆出去為是。”

邢夫人才要說話，王善保家的湊前道：“太太這二十年就沒苛責過下人，所以人人才說太太好。我們也是心慈手軟的，怎下得了狠手整治？不像二奶奶，什麼鐵打的心肝到她手裡都煉化了。”

一句話提醒了邢夫人，道：“這話是，好人都讓她做了？偏讓她做回惡人！你去！跟琏兒媳婦說明緣故，讨個主意來。再有，這幾日替周婆子求情的都記下來，一并回明了。”

王善保家的聽說，忙至鳳姐處告訴一通，又道：“如今那婆子死活不認，見天叫屈呢。太太眼疾未愈，小姐們又沒經過大事，太太說：‘大年下恐鬧出來老太太不高興，還要鳳哥兒這樣能幹人來處置’，特遣我來讨奶奶示下。”

鳳姐兒想了想道：“既這樣，就把她拖到院子風口處。把冰打碎了讓她跪着，跪化了再添！不出半日什麼都招了。至于那些求情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革他們兩月銀米。”

王善保家的道：“還是奶奶高明，我這就回太太去。年下事多，奶奶還要保重。”說着回去，對邢夫人如此這般告訴一番。

邢夫人大喜，道：“今兒天晚了，隻好明早再辦。傳話下去，就說這是琏二奶奶新想的法兒，以後有犯事的就按樣處置。”

此時費婆子也在屋裡伺候，和王善保家的你一言我一語，奉承得邢夫人越發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