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半年的試煉因為魔族的退兵而提前三個月結束,就在頒發功勳後軍部下達了命令,讓十支新晉獵魔團打點行裝,回歸聖城。
這是在驅魔關的最後一晚。
營房内。
“二百四十七,加兩千,加三千,加一千五……”
從剛才開始,高挑的黑發單馬尾少女幾乎無心收擡,隻是坐在床上一直在默念什麼。
“加一千五?你在說什麼,原原姐?”聞言,夜悠疑惑道。
“我是說功勳。”王原原擡頭回答,赤紅的瞳孔裡溢出興奮,她重重拍了一下床闆。“要升至将級的話已經夠用了。”
“現在我們手上的有六千七百多,”王原原解釋,“獲得團隊賽第二名的獎勵是三千功勳,加上這些,再把撿來的魔族屍體賣掉,完全夠用,不用拼命去争什麼勞什子第一名了。”
“可團隊賽冠軍的獎勵是六千功勳哦?多多益善不好嗎?”
“不好。”
王原原站起來反駁,“感覺那會讓你付出更多代價。你每次都把事情自己攬着。”
“是嗎——”夜悠拉長了聲音。“我們不是團隊麼,代價是共同付出的,不是一個人。”
“不過你說得對。”趕在王原原開口前,夜悠搶答,“确實第二名就已經夠了。”
夜悠也慢慢站了起來,用這個動作延長思考的時間,讓自己與王原原處于同一高度——好吧,還是差幾厘米——她說,“我明白。我之前的激進挺吓人的。不過之後我就沒那麼冒險了。”
“被刺客聖殿叫去的那幾次有王向叔在,也有你在,我并不怕。”她刻意攤手,以示輕松的态度。“我們不是并肩作戰的戰友嗎?我信任原原姐你。看在好幾年的交情上,也信任信任我吧?”
“……噗呲。哈哈哈哈——”王原原反而豪爽地笑了出來,“夜悠,你真應該看看你剛才的表情。你肯定一瞬間想了好多借口。”
“以之前你的性格,絕對會先道歉示弱,然後繞着彎解釋自己有所計劃。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打感情牌。”
“哈……因為換路數了嘛。”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一把,夜悠也勾起嘴角。“我有時候覺得真誠也是必殺技。”
這種方法在和某位輪回聖女殿下交涉時就挺有用的。
“不過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都有點不敢相信,咱們倆個不會防禦的戰士居然真能帶着獵魔團湊到這些功勳。”王原原感歎着。“之前我還擔心老爸和殿主他老人家一定會逼我們練點防禦技術,結果他倆好像沒想起這回事。”
“「戰士聖殿的驕傲」,”夜悠刻意加重咬字,“這不是殿主對我們的評價嗎。因為是我們,所以什麼都可以做到。不會防禦沒關系,全力進攻就可以。”
“整個戰士聖殿已經在東南要塞防禦六千年了,不缺我們兩個。我們也不是需要被人保護的類型。”
王原原點頭認可。“咱們的性格都是吃不得虧的,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
“所以有時候我在想,戰士聖殿是不是也想要一把足夠鋒利的劍去撕開這種局勢呢……”夜悠環抱雙臂思考道。她聯想起了刺客聖殿嚴酷的培養方式,以及對産生下一個“輪回之子”的熱忱。
“不,其實已經有了。經此一役,王向叔已然殺死五位魔神。他算是過渡代際的最強戰士了,比起那幾個神印騎士不差到哪裡去。”
“但是!”“但是!”
兩位年輕戰士的聲音同時響起。夜悠對這份默契感到有趣,于是讓出了發言優先權。
“僅靠老爸一個人,是不夠的吧。”王原原英氣的臉上顯出堅定,“不會再讓‘一個人拖着整個聖殿走’的事情發生了。”
“你爸爸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呢。”夜悠回憶道。
“他當然會那麼做。我也會,而且會做得比他還好。”
單馬尾少女赤紅的眼睛裡閃着光。那是種高昂的情緒。在幼獸捕獵時;或者說,向它們的父輩挑戰時,這樣的閃光會爆發出力量。
伸出拳頭,拳心朝下手背朝上,王原原做出“碰拳”的動作。
“當然。”夜悠給出了保證,也伸出手。
兩人的拳頭輕輕碰在一塊。她們從小一直用這個動作表示對某件事的贊同——她們都有主動成為“刀”的覺悟。
沒有和聖采兒結盟時那種從心底噴發的激動,在家人面前夜悠隻覺得熟悉且常規,就像确認“晚飯吃什麼”一樣簡單。
“那個……二位。”
被忽視的聲音從後方幽幽響起。
團裡看起來最柔弱的牧師用她溫柔的嗓音說,“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在達成目标的路上也要注意不要受太多傷哦。”
“畢竟團隊裡隻有我有治療能力。”
那種埋在溫和之下的毛骨悚然又爬上脊梁。
房間被他們自己加工的隔闆分成了兩部分,一邊住着男性團員一邊住着女性團員。團裡的女性,除了夜悠和王原原之外,還有那個平日裡沒有存在感的牧師。剛才,兩位戰士不約而同忘了背後還有一個人。
“……好的。”還是夜悠先回複,“尋亦姐,我們既然要達成目标,就沒有輕易受傷,甚至死去的道理。”
“好,那麼就繼續收東西吧。”牧師姐姐眯起眼,微笑。
于是夜悠和王原原各自轉身搗鼓行李。
麻利地将雜物卷起、裹好,一種即視感讓夜悠的思緒跑遠。在她更小的年紀,她剛離開白劍破碎引發的爆炸區不久的時候,對災厄的好奇、對力量的渴望,迫使她決定不顧先天内靈力的限制,學習着她認為可以變強的知識。
比如在開始她模仿着軍營裡的戰士,培養規律的作息,把整理床鋪當場每天第一件事情來做。就和現在一樣。
……
如果你在夜晚出去亂晃,總有機會能碰到奇遇。
或許是即将完成團隊賽考核所緻,熄燈之後夜悠總覺得難以入睡,思維在腦海中無限變幻,像絲線一樣從看不見的地方延伸到更繁亂的黑暗裡,相互交織聯接,最後變成亂麻。
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沉下心,把意識放到精神之海裡冥想啊。算了,反正内靈力的修煉可有可無,還不如出去走走。
夜悠無聲地睜開眼,翻身爬起。
光線低沉的營房裡,普通人的視線是雜亂無序的灰暗線條。于是夜悠将感知向外擴展,輕手輕腳地避開障礙物,開門。
這個時候營房是空曠且靜谧的。營區的大部分士兵和驅魔團成員早已休息。就算有一些輪值的哨崗,那些哨兵的修為也比夜悠低,她不費什麼力就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