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劍看出了他的無措,于是繼續解釋道:“這種事情也是分檔次的,當年你所見的,不過這裡面最下等的一類,隻要有手有腳的人她們都接。而那些女子,大多不是自願。但是這裡不一樣,以免你日後不知道,看見那五人身後的屏風了麼?”
文昭之順着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那五名奏樂女子身後有一塊巨大的彩雲隐月的屏風,隻是因為藏在她們身後陰影處,這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文昭之發覺。
“那是風月樓的标識。也就是說,你看見的這些,都是風月樓的弟子。她們不缺錢,隻缺供她們修煉的人,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你。年不過百就築基的修士,對她們而言簡直就是大補。”
文昭之面露驚訝,随即露出一種被看穿心思的無奈:“所以師姐才不給我開口的機會。”
聽劍看了他一眼,嚼吧着花生米道:“我若不說你怕是要拉着我上樓當靈丹妙藥和散财童子了。”
文昭之苦笑,不過很快又開口:“說到這裡,師弟心裡還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說當初我明知道那些女子都不是自願,放火燒樓後為什麼不把她們全部都帶走是吧?”聽劍對文昭之實在是太過了解,他一開口就知道想問什麼。
“這麼多年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能帶走九成的人,卻偏偏放棄了最後那一成。明明當時,我們還有時間不是麼?”
“你覺得我很殘忍?”
文昭之搖頭:“我從不覺得師姐是冷血殘酷之人,否則仁俠謝不是就不會存在。師姐不要誤會,我隻是看着風月樓弟子們,以她們的自由之身對比當初所見才有此一問。”
聽劍聞言,放下筷子,一雙黑眸盯着他,壓低了聲音道:“如果你到現在還沒想明白,那我就解釋最後一次。希望以後你不要用你的蠢氣污濁我的空氣,不然以後你靠近我百步内,我一定一劍砍了你!
“文昭之,你記住,這個世界,不論是凡間還是不周界,活着都是苦的。所有人都在各自的規則下活着,如果你沒有辦法改變規則,那你就不要想着用你沒用的善心去做事情。因為這隻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那些女子并非自願進入污穢之地,但進去後,她們之中就有人離不開了。那一成的人已經習慣兩腿一張就能拿到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夠的銀子,她們将自尊親手舍棄,然後開始攀比誰能将它踩得最狠,最久。她們會求你救她們,隻是因為九成的人都要跟我們走,她們不願意做出頭鳥罷了。但等到她們手中盤纏耗盡時,在她們眼中,你的行為那就不是救,是擋她們财路,是殺她們父母,是不共戴天的仇。你我逃亡路上有追兵,你猜猜她們會做什麼?她們會出賣你,然後回到污濁之地嘲笑你,最後用交換你的錢,繼續沉淪在所謂的夢裡。救命之恩?嗯,那是披上人皮的野獸才有資格說的話。
“如果你不能改變她們的想法,那你救出來的,就是刺在你背後的刀。而你,有這個時間,有這個耐性,有這個智慧去改變麼?如果沒有的話,現在就停止無用的思考,給我專心看美人跳舞!”
文昭之呼吸一滞,倒也不是第一次聽聽劍罵人,而是她第一次将這種話用在自己身上。
他逃避似地避開聽劍銳利的目光,不料這一轉就撞上了另一道視線。
視線的主人來自正中央的舞姬,竟然是一名練氣期初期的修士。
五名演奏的女子已經退到了光圈之後,為其伴奏。
舞姬同樣蒙着面,其身段妖娆遠超方才五名女子,腳踝上挂着的銀色鈴铛随着她的步伐搖曳,發出叮叮脆響。
舞者足前一點,翩若驚鴻。
細腰一轉,風情萬種。
至于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閃爍着紫色光芒,一颦一笑,勾人心魂。
文昭之還是頭一次近距離見人跳舞,一時間也忘記了呼吸。等到旁邊有四人将一個挂着五組牌子的橫杠擡上來,這才回神。
起初他還在疑惑此物的作用,但是很快就看見上面從左往右第三組牌子翻動了一下,一個“五”字就這麼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個字仿佛是什麼沖刺的信号,自它出現後,在它之後的牌子開始瘋狂翻動,最後帶着它也往前翻了一下。
文昭之看着周圍用貪婪視線看着舞姬,用火熱目光看着牌子的衆人,忽然明白了。
這是在拍賣上面的舞者。
不知為何,他的心裡湧現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一種被刻意回避的殘酷現實正在他面前被血淋淋地揭開。
他望向依舊在光中跳舞的女子,眼中不知何時充滿了不忍。那舞者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反而帶着冷淡。
然後就再也沒有看他。
就在這時,旁邊的聽劍突然叩了一下桌子,一名早就在不遠處候着的男子彎着腰過來,附耳聽着她說了一句話。然後那男子就維持着駝背姿态來到了翻牌子的人身邊,低聲交流。
那人聽後似乎有些驚訝,視線連連瞥向聽劍的方向,最後一臉喜色地走到最左邊的牌子,翻出了一個三來。
三千九百六十七。
這個數字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