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鐘後,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到柯阿姨家門口。車門打開,跳出來三個男人。五十來歲那個腦袋較大,眉眼粗重如熊貓,上衣在掖進褲腰帶之前向外鼓出一截蓬松的肚腩,應當就是柯阿姨老公了。另兩個是步伐矯健的年輕人,等餘總拿出鑰匙打開門,那二人便衣袂帶風地閃進屋。
糟了!吉吉心呼不妙,光琢磨着如何把柯阿姨老公請來“攆走”剛強,怎麼也不想想這個餘總是做漁船生意的,身邊能少得了弟兄和打手嗎?當下也顧不得隐身,跑過馬路後一頭沖進屋裡。見餘總一人站在客廳中央,柯阿姨的保镖在一旁手足無措地觀望,而衣衫不整的剛強正被兩個才進屋的年輕打手從樓梯上拖下來。
“冚家鏟!”餘總一看到剛強就來了火,從桌上抄起隻玻璃杯朝剛強扔過去,正砸到他前額上,杯子落地後才摔碎。剛強登時站立不穩,兩眼向上一翻就要軟倒,被打手之一架住。
“唔好打!唔好打!”柯阿姨尖叫着從樓梯上跟下來,被另一名打手攔住。
餘總顯然還不解氣,又要赤手空拳上前洩憤,被吉吉從背後一把抱住。餘總沒料到背後還有人,揮拳向後捶去,正打中吉吉右腰。吉吉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卻死也不肯松手,扯着嗓子大叫:“剛強快跑!”
一個打手走過來将吉吉扯開。餘總沒了牽絆,咬牙切齒地躍上前去,一拳打中剛強腹部。剛強吐了口鮮血,向前匍匐倒地,動也不動。
“别再打了,會出人命的!”柯阿姨手腳一齊比劃着,随後沖她自己的保镖喊,“洪飛,你怎麼還不去幫手?出了人命你們全都要去坐牢!”
洪飛不情願地走上前,将地上的剛強扶起。餘總大概也怕鬧太大,氣呼呼地朝打手擺了下手,讓放開吉吉。吉吉趕緊去另一側托住剛強,同洪飛一起架着他來到馬路邊,打了輛出租車。
“去邊?”上車後司機側頭問。
“先、先開走!”驚魂未定的吉吉兀自大口喘息着,瞅了瞅身邊呈半昏迷狀态的剛強,用袖子替他擦去嘴邊的血迹。“去……随便找家醫院看看。”
車子在夜路上加速,吉吉雙手合十在心中不停地念叨:剛強從小就耐打,咱們剛強比誰都剛強,對吧?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有事……
******
一直等楊教授趕到醫院,邵艾才同意離去。看表已經十點半了,她得趕緊回宿舍,萬一宿舍關門就隻能去校外招待所住。方爸的CT結果還沒出來,也不知方熠今晚是不是要在醫院陪一宿。
出了醫院前門,見病人排成長隊等出租車。最近是廣東的梅雨季節,生病的人不少。邵艾等了有二十來分鐘,終于坐進一輛出租,卻見醫院門口又出來倆人,站到隊伍後方。咦,那不是許剛強和傅吉吉嗎?剛強這是病了嗎?被吉吉攙扶着,勉強能行走的樣子。
“靓女要去哪裡啊?”司機拖着長腔,問。
“你稍等,我還有兩個同學,”邵艾将車門打開條縫,沖那二人喊,“傅吉吉,你們要坐車回校嗎?快到關門時間了。”
吉吉冷不丁聽人叫他名字,吓得打了個哆嗦。待看清是邵艾,像遇上救星一樣松了口氣。“邵艾啊,剛強生病了,能載我們一程嗎?真是終于走了回運……”
邵艾将車門打開後,自己朝另一邊兒挪了挪,看着吉吉将一頭受傷後神志不清的獅子塞到她身邊的座位裡。吉吉坐進副駕,同司機說了目的地,再轉身向邵艾作揖道謝。“太感謝了,太感謝了,待會兒車錢由我來付。”
車裡光線雖暗,可離這麼近還是能看清不少細節。這倆人是怎麼了?眼睛紅腫,衣服髒不垃圾,臉上脖子上不是血迹就是淤痕的,這是跟人打架了嗎?尤其是剛強,像棵被砍倒的樹,雖然形态基本保持完整,可邵艾能察覺到那裡面的活力在一絲絲減弱。她想問個究竟,礙于有司機在場,決定還是等回到學校再說。
車開後三人都沒說話。司機大概覺得氣氛過于沉悶,便擰開收音機,狹小密閉的空間裡立即填充了一個女人哀怨的吟唱。司機倒像是挺喜歡這口的,還跟着哼哼起來。
大約離學校還有七八分鐘車程的時候,邵艾身邊的睡獅醒了。剛強先是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神色,随即發現邵艾竟坐在他身邊,打了個激靈,嘴唇無聲地張了幾下,舉止越發找不着北,讓邵艾懷疑他由于某種原因變成了啞巴。
邵艾不無緊張,扭着脖子去看窗外那條被大雨中雨小雨輪番洗刷後的黑亮馬路,耳中聽收音機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沉默讓風清楚發聲,
沉默讓河流留下足迹,
沉默讓我說出了,無聲的深情,
……”
這首歌邵艾沒聽過。過了會兒,她偷偷扭頭想查看一下剛強,蓦地發現他近在咫尺,正瞪大了眼凝視着她,眼中情緒變幻無定,似乎還有股邪惡的藍光在神出鬼沒。
邵艾這下真的慌了,這兩個男人今晚是出去酗酒又打架了嗎?不對啊,沒聞到半點兒酒氣。難道是吸、吸毒了?
“沉默讓夜繼續沸騰,
沉默讓愛擁有了,溫柔的圍困。
吻是幸福的回信,
多麼單純,沒有疑問。
……”
再一眨眼,那雙眼睛就到了邵艾面前不足一寸之處。
?